车门吱呀打开,露出里面空荡荡、灯光惨白的车厢。
赵羲凰迈开步子,不紧不慢地走过去,高跟鞋踩在站台的水泥地上。
她登上公交车,投币,动作流畅。
司机是个昏昏欲睡的中年妇女,只是抬眼瞥了一下这个在末班车时间、穿着与这破旧车厢格格不入的绝色乘客,便又低下头,似乎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赵羲凰走到车厢中后部,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
车窗玻璃映出她模糊的侧影和窗外不断向后流逝的、越来越荒凉的夜景。
她将小包放在膝上,双手交叠,目光投向窗外无尽的黑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精美瓷像。
公交车摇摇晃晃,在寂静的夜路上行驶了约莫半个小时,穿过了大片待开发的荒地,绕过了一个小型工业区,最终,停在了一个名为“别野站”的站台。
站名颇具讽刺意味,但这片区域,确实是近年来才开始规划开发的低密度住宅区,零星散布着一些样式各异的独栋建筑,在夜色中如同沉默的巨兽。
赵羲凰起身,下车。
公交车关上门,拖着疲惫的身躯,继续驶向终点。
她站在原地,稍微辨识了一下方向,便抬步走进这片静谧的别墅区。
区内路灯稀疏,绿化茂密,一栋栋别墅大多隐在树影后,只有少数几扇窗户还透出零星的灯光。
她的脚步声在空旷安静的小区道路上显得格外清晰。
最终,她停在了一栋标着“4号”的三层别墅前。别墅外墙是深灰色的石材,造型简洁现代,带着一个大大的落地窗阳台,此刻里面一片漆黑。
她没有按门铃,也没有掏钥匙,只是走到门边,伸手在指纹锁上轻轻一按。
“嘀”的一声轻响,门锁悄无声息地滑开。
她推门进去,反手关门。
玄关感应灯自动亮起,昏黄的光线照亮了简洁到近乎空旷的客厅。
没有多余的家具,没有装饰,地上铺着深色的实木地板,光可鉴人,倒映出她模糊的身影。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类似于酒店客房的、无人常住的清冷气息。
她没有开大灯,径直穿过客厅,沿着旋转楼梯上到二楼,走进主卧。
卧室同样空旷,只有一张宽大的、铺着灰色床品的床,和一个嵌入墙壁的衣柜。窗帘紧闭,将窗外最后一点天光也彻底隔绝。
赵羲凰走到床边,甚至没有脱下风衣和高跟鞋,就那么直接向后一倒,整个人陷进了柔软的被褥里。
她睁着眼,看着天花板上模糊的阴影,一动不动,只有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昂贵的风衣面料在灰色床单上压出褶皱,猩红的高跟鞋一只还挂在脚尖,另一只半掉不掉,悬在床沿。
她就这么躺着,躺了大约十几分钟,或许更短。
时间在这里仿佛失去了意义。
然后,毫无征兆地,她猛地坐起身。
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刚躺下后的慵懒。
她甩掉脚上挂着的高跟鞋,赤足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走到衣柜前,拉开。
里面挂着的衣服不多,但都是剪裁精良、质地考究的款式,颜色以黑、白、灰为主。
她看也没看,随手从里面扯出一件款式不同的、面料更挺括的黑色长款风衣,换下了身上那件。
接着,她走到卧室角落一个不起眼的矮柜前,蹲下身,拉开最底下的抽屉。
里面没有衣物,只静静躺着一个黑色的、材质特殊的防水挎包,不大,但看起来分量不轻。
她拿出挎包,挎在肩上,调整了一下背带长度。
做完这一切,她重新走到床边,穿上另一双摆放在那里的、款式更便于行动的黑色平底短靴。
系好鞋带,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冰冷空旷、毫无人气的卧室,眼神里没有任何留恋。
转身,下楼,再次穿过寂静的客厅,走到玄关。
她没有从正门离开,而是打开了通往别墅后院的一扇小门。
后院不大,有个小小的草坪,用高高的木栅栏围着,栅栏上爬满了枯萎的藤蔓。
她走到栅栏一角,那里看似严丝合缝,但她伸手在某处轻轻一推一拉,一整片栅栏便如同活门般悄无声息地向外旋开,露出后面一条狭窄的、被杂草半掩的、通往别墅区外围荒地的小径。
夜风涌了进来,带着荒草和泥土的气息。
赵羲凰侧身闪了出去,反手将那道隐蔽的栅栏门恢复原状。
然后,她拉了拉新换上的风衣领子,将小挎包在身侧固定好,迈开步子,身影迅速没入了别墅区外更加深沉无边的黑暗之中。
脚步声被柔软的泥土和荒草吸收,很快,连那一点细微的声响也彻底消失,仿佛她从未在此停留。
只有4号别墅二楼那间卧室里,凌乱的床铺和地上随意丢弃的高跟鞋,证明着曾有人短暂地、像个幽灵般,在此栖息。
凌晨一点五十分,正是夜色最沉、万籁俱寂的时刻。
景安县第一警局那栋略显陈旧的五层办公楼,只有门厅和零星几个窗口还亮着惨白的日光灯,在浓稠的黑暗里切割出几块孤零零的光斑。
夜风穿行在空荡的街道,卷起几片枯叶,拍打在紧闭的玻璃门上。
一道高挑的身影,踩着几乎无声的平底短靴,自黑暗中悄然浮现,走向警局大门。
是赵羲凰。
她换了一身行头,不再是那身极具攻击性的包臀裙红底高跟,而是换上了一件及膝的黑色长款风衣,风衣面料挺括,敞开着,并未扣上。
内里,却依旧是那件紧身的白色衬衫和黑色包臀短裙,只是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被解开了,衣领微微向两侧敞开,露出一段修长白皙的脖颈和若隐若现的精致锁骨,以及,随着她的步伐,在敞开的衣襟缝隙间,那片惊心动魄的、毫无遮掩的雪腻弧度,在昏黄的门厅灯光下,晃动着诱人而危险的光泽。
她似乎刻意调整了步态,少了几分白天的凌厉,多了几分夜行的慵懒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刻意为之的散漫。
警局大门外的台阶上,蹲着一个人。
是辅警谢成安,刚参加工作没多久的愣头青,今晚轮到他值前半夜的门岗兼巡逻待命。
此刻早已过了最精神的点,他正端着个硕大的不锈钢饭盆,蹲在门口避风处,埋头“呼噜呼噜”地吃着泡面——加了火腿肠和卤蛋的豪华版。
夜深人静,一碗热腾腾的泡面,是他对抗疲惫和寒冷的最大慰藉。
他吃得专注,吸溜得正香,鼻尖萦绕着浓烈的红烧牛肉面调料包的味道。
忽然,一阵风裹挟着一股极淡、却异常清晰的香气,钻进了他的鼻孔。
那不是泡面的香,也不是任何他闻过的香水味。
那香气很特别,清冽中带着一丝极难捕捉的甜,像是雪山融水里浸泡过的冷檀,又像是深夜幽谷中绽放的昙花,若有若无,却霸道地冲散了他面前泡面的所有气味,直往他脑子里钻。
谢成安吸溜面条的动作顿住了,疑惑地抬起头。
就在他抬头的刹那,眼前一花,手里的不锈钢饭盆突然一轻,被人整个端走了!
“哎我艹!谁啊!找……”
谢成安顿时火了,熬夜的烦躁加上美食被抢的恼怒,让他想都没想就骂出了口,同时猛地站起身,瞪向抢他面的人。
后面那个“死”字,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噎得他脸都憋红了。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女人。
一个高挑得需要他仰视的女人。
黑色风衣,敞开的衣襟,解开的衬衫,包臀短裙下是踩着黑色短靴的笔直长腿。
但这些视觉冲击,都比不上那张脸。
冷。艳。
谢成安贫乏的词汇库里只能蹦出这两个字。
那张脸漂亮得不像真人,像是从最高级的时尚杂志封面或者电影海报里走出来的,可那眼神,那周身散发的气息,却比这凌晨一点五十的夜风还要冷上十倍。
尤其是那双眼睛,正平静无波地看着他,没有任何情绪,却让谢成安瞬间觉得自己像只被猛虎盯上的兔子,从脚底板凉到了天灵盖,所有骂人的话、所有的怒火,都被冻成了冰碴子,堵在胸口,半个字也吐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