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下的航行,变成了一种纯粹的享受。船首劈开蓝得有些不真实的海水,翻卷起雪白的浪花,像是不停息地盛放又凋零的莲花。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将甲板晒得暖洋洋的,连那湿冷的、浸透了风雨记忆的缆绳,此刻也变得干燥而温暖,散发出好闻的柏油和海水混合的气味。元宝恢复了它的活力,在甲板上追逐着偶尔掠过的飞鱼的影子,或是趴在滚烫的船板上,舒服地伸展着四肢,让阳光把它金色的毛发晒得越发闪亮。
周凡和苏念的心情,也如同这天气一般,明朗而开阔。昨夜的颠簸与恐惧,被这灿烂的日光蒸发成了记忆里一道淡淡的、甚至带点传奇色彩的影子。他们轮流掌舵,喝着苏念用带来的小炉子和茶具煮出的、带着一丝烟火气的清茶,偶尔交谈几句,更多的时候,只是静静地享受着这份劫后余生的安宁与大海的馈赠。
航行的日子,仿佛就是由这样不同的天光水色、不同的心境情绪拼接起来的。有时是壮阔,有时是艰险,有时,就像此刻,是平淡而温馨的日常。
就在这近乎慵懒的平静中,在视野的尽头,海天相接的那条线上,一个微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墨绿色斑点,悄然出现了。
起初,周凡以为是错觉,是长时间凝视海面产生的视觉疲劳。他眨了眨眼,调整了一下焦距,再次望去。那个墨绿色的斑点依旧在那里,没有消失,反而因为船只的持续前行,似乎变得稍微清晰了一点点,像是一滴不小心滴落在蓝色画布上的绿颜料,正在慢慢地晕开。
“苏念,你看那边。”周凡指着那个方向,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苏念正低头整理着拍摄设备,闻言抬起头,眯起眼睛,顺着周凡手指的方向极目远眺。海面因为蒸腾的水汽,有些微微的晃动,但那一点不同于蔚蓝的深色,确实固执地存在着。
“是……岛吗?”她的语气有些不确定,带着探寻的意味。
“很可能是。”周凡的心跳微微加速。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上,任何一点陆地的痕迹,都足以让人心潮澎湃。那不仅仅意味着地理坐标的确认,更象征着一种归属,一种脚踏实地的可能,哪怕只是暂时的。
他下意识地调整了航向,让船头更准确地指向那个墨绿色的斑点。接下来的航程,似乎有了一个明确而诱人的目标。那个远方的点,像一块磁石,吸引着他们的目光和心神。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个斑点逐渐在视野里放大,轮廓也开始清晰起来。它不再是一个模糊的点,而是一团低矮的、蜿蜒的墨绿色,静静地卧在蓝色的海平线上,像一头沉睡的、温柔的巨兽的脊背。在那墨绿色的顶端,似乎还能看到一点点裸露的、浅色的东西,或许是岩石,或许是沙滩。
海鸟也明显多了起来。一些白色的、叽叽喳喳的海鸥开始出现在“远舟号”的周围,它们绕着桅杆盘旋,发出清脆的鸣叫,仿佛是在欢迎,又像是在宣告着领地。元宝对它们充满了兴趣,立起身子,前爪扒着船舷,冲着天空“汪汪”直叫,引得那些鸟儿飞得更近,叫声也更加喧闹。
海风似乎也带来了不同的气息。除了那永恒的咸腥,隐约夹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植物的、清甜而湿润的泥土气息。那气息极其微弱,却像一丝清凉的溪流,沁入因长时间呼吸海风而变得有些麻木的鼻腔。
周凡看着雷达屏幕上逐渐清晰的回波,又对照着电子海图,确认了前方确实是一座未经标注的小岛,或许是太小,或许是刚刚形成不久,并未被详细记录。这种未知,反而更增添了它的魅力。
苏念已经拿起了相机,对着那越来越近的绿岛,开始拍摄。镜头里,那团墨绿在不断放大,细节开始呈现,可以看到起伏的轮廓,甚至隐约分辨出树木的形态。她的脸上洋溢着兴奋和好奇的光芒。
“远舟号”仿佛也理解了主人的心情,船头昂扬,破浪前行,直直地驶向那片象征着短暂休憩与新探索的绿色。晴空如洗,碧波万顷,远方的那点绿意,如同希望本身,在蓝色的画卷上,缓缓铺陈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