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测站建在一座比周凡他们避难岛屿大得多、也更为平坦开阔的岛屿上。远远望去,能看到成排的太阳能电池板在夕阳下反光,几栋白色的模块化建筑,一座不高的了望塔,以及一条伸入海中的简易栈桥码头。规模不大,但在这片海域中,已然是人类文明的前哨。
交通艇靠上码头时,已有两三个人等在那边。为首的是一位戴着眼镜、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自我介绍姓吴,是监测站的负责人。另外一位是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女医生,还有一位穿着工装、像是技术员的小伙子。
踏上坚实的码头地面,周凡和苏念都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耳边不再是纯粹的风声、浪声、丛林声响,而是听到了久违的、清晰的人声对话、设备的轻微嗡鸣,甚至隐约有发电机的声音。空气中除了海腥,还有淡淡的机油、消毒水和人居生活的气息。
人声,是此刻最动人的音乐。
吴站长热情而周到。他先让女医生给周凡和苏念做了简单的身体检查,确认除了疲劳、轻微脱水、一些擦伤和营养不良迹象外,并无大碍。元宝也被仔细检查了一下,除了受了惊吓和有些消瘦,也很健康。医生给了他们一些维生素片和擦伤药膏。
接着,吴站长安排他们到一间干净的客房休息,提供了热水淋浴、干净的衣物和热腾腾的饭菜——虽然只是监测站食堂的普通伙食,但热汤热饭、新鲜的蔬菜,对于吃了好几天压缩食品和罐头的两人一狗来说,无异于珍馐美味。
洗去一身盐渍、汗水和疲惫,换上干爽的衣服,坐在明亮的灯光下,吃着可口的饭菜,周凡和苏念才真正感觉到,他们从那个与世隔绝、自力更生的孤岛状态中,回来了。安全感,如同温暖的潮水,缓缓包裹住他们。
饭后,吴站长邀请他们到办公室,详细了解了情况。周凡如实讲述了他们的航行目的(简化了系统部分,强调与研究所合作的海洋观测和公益项目),遭遇台风“玛莉亚”的详细过程,在孤岛的避难与修复,以及发现那艘搁浅弃船的情况。他特别提到了弃船上发现的可能泄漏物和刺鼻气味。
吴站长听得很认真,尤其对弃船的情况非常关注。“你们描述的那艘船,很可能就是‘海丰号’,一艘几年前因机械故障和风暴在这里附近失踪的小型货轮。我们一直知道它大概的失事区域,但具体位置和状况不清楚,因为那片礁区复杂危险,一直没去详细勘查。”他调出电脑里的资料,显示出一艘灰色货轮的照片,与周凡他们看到的颇为相似。
“如果真是‘海丰号’,它申报的货物里有一些工业原料和润滑油。如果发生泄漏,确实会对局部海域生态造成影响。”吴站长神色严肃,“你们提供的这个确切位置非常重要。我们会尽快组织人员,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前去评估,必要时采取控制措施。”
他顿了顿,看向周凡和苏念:“另外,关于你们的船和行程。‘远舟号’的损伤需要进一步检修,我们站上有基本的维修工具和材料,可以帮忙。通讯方面,我们这里有稳定的卫星链路,你们可以尽快联系家人、合作方,报个平安。如果需要,也可以安排你们搭乘补给船返回大陆。”
人声意味着沟通、协助、信息的流动和问题的解决。在监测站,困扰他们的许多问题——船只彻底检修、与外界的失联、对弃船隐患的担忧——都看到了解决的路径。
那一夜,他们睡在监测站坚实床铺上的睡眠,是风暴以来最深沉、最无梦的一次。尽管身体依旧疲惫,但精神却前所未有地放松。窗外,海风依旧,但多了人类活动带来的、令人安心的细微声响。元宝也罕见地没有紧贴着主人,而是在床脚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摊开四肢,发出了均匀而响亮的鼾声。
监测站的人声,将他们从自然的蛮荒与个人的挣扎中,拉回了人类互助协作的网络。虽然前方的路(无论是修复船只还是继续旅程)依然需要自己走,但至少此刻,他们不再是孤军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