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志早有防备,却不转身,听风辨位,反手一刀“苏秦背剑”,青天白日刀精准无比地向后格挡!
“叮——”
一声清脆悠长的金铁交鸣在洞中回荡!
然而,预料中的兵器碰撞巨力并未传来。
杨志只觉刀身一沉,一股阴柔缠绵的劲道缠绕而上,竟顺势一滑,直削他握刀的手腕!
这手法!与昨夜那软剑如出一辙!只是更为精妙老辣!
杨志心中一凛,急忙撤步旋身,刀光流转,化开这阴险一击。
定睛看去,只见袭击者同样一身黑衣,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冰冷无情的眼睛。
手中兵器,正是一柄细长柔软,颤颤巍巍的软剑!
“鼠辈!还敢现身!”杨志低喝一声,不再多言,挥刀便攻。
刀光暴涨,如长河泻地,堂堂正正,却又凌厉无匹,正是杨家刀法精华所在,攻中带守,稳如山岳。
那黑衣人不言不语,软剑使得犹如鬼魅附身,剑光飘忽不定,专走偏锋,刺、削、缠、抹,尽是从不可思议的角度攻来,阴狠刁钻,与杨志至刚至正的刀法形成鲜明对比。
两人在这略显狭窄的洞窟中激斗起来,刀光剑影纵横交错,碰撞之声不绝于耳。
火星飞溅,映照得两人身影忽明忽暗。
杨志越打越是心惊!
此人武功,比昨夜那杀手高出不止一筹!
其软剑技法,诡异莫测自不必说,但更让他心神震动的是,对方剑招之中,那股若有若无的熟悉感,愈发强烈!
尤其几招间不容发的应对,那种于绝险处寻生机,于败亡中求反击的独特韵味,几乎与他杨家武学的核心要义同源同宗!
只是杨家武学走的是以正合,以奇胜的堂皇之路,而对方却将其中“奇”、“险”之处发挥到了极致,乃至走向了阴邪狠毒一途!
“你究竟是谁?”杨志忍不住厉声喝问,刀势稍缓。
那黑衣人依旧不答,眼中却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似是嘲弄,又似是…悲凉?
他手中软剑却毫不留情,趁杨志心神微乱之际,攻势骤然加紧!
剑光绵绵不绝,层层叠叠笼罩而来!
杨志急忙收敛心神,全力应对。
两人以快打快,转眼间又斗了二十余回合。
洞窟中气劲激荡,石屑纷飞。
激斗中,杨志一招“天罡破军”直劈对方面门,势大力沉。
那黑衣人似乎不敢硬接,软剑一抖,竟如灵蛇般缠绕而上,并非格挡,而是顺势贴住刀身,剑尖疾点杨志虎口!
这一下变招精妙险峻到了极点!
正是杨家枪法中“缠丝劲”与“点字诀”融合演变而来的杀招!
只是用软剑使出,更为诡谲难防!
杨志脑中如电光炸裂!
这绝非模仿!
这分明是得了杨家武学真传,且另辟蹊径,走出了截然不同道路!
震惊之下,他反应慢了半分!
眼看那毒蛇般的剑尖就要点中手腕!
就在这千钧之际,那黑衣人不知为何,手腕似乎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剑尖的去势竟莫名偏了半分,擦着杨志的手腕掠过,只划破了衣袖。
但这瞬间的破绽,对于杨志这等高手已是足够!
他虽不明对方为何手下留情,但战机稍纵即逝,他本能地刀随身转,一记凌厉的反撩,直削对方持剑的手臂!
黑衣人急忙回剑格挡,却因方才那瞬间的迟疑慢了半拍!
“嗤啦——”
刀光闪过,黑衣人手臂衣袖被割裂,小臂上顿时出现一道血痕!
更重要的是,他蒙面的黑巾,也被凌厉的刀气顺势挑落!
一张面孔,暴露在昏黄的灯光下!
那是一张年轻男子的脸,大约二十七八年纪,面色苍白,略显瘦削,但眉宇间轮廓…眉宇间轮廓,竟与杨志有五六分相似!
尤其那紧抿的嘴唇和挺直的鼻梁,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而最让杨志如遭雷击的是,那年轻人右边眉梢处,一道淡淡的旧疤痕!
这道疤…这道疤…
尘封的记忆如决堤的洪水,轰然冲入杨志脑海!
太原!老宅!那个总跟在自己身后,怯生生叫着“志哥哥”的庶出堂弟!
那个因自己练武失手,被木枪划伤眉梢,留下疤痕,却咬着牙说不疼的小男孩!
那个在家族剧变之夜,与叔父一家神秘失踪,多年来生死不明的——
“杨…杨霆?”杨志失声惊呼!
他眼睛瞪得滚圆,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张既熟悉又陌生,写满了冰冷与怨恨的脸,“是你?你还活着?你…你怎会在此?怎会变成这般模样?那软剑…那‘影门’?”
巨大的震惊、狂喜、疑惑、恐惧……
种种情绪冲击着杨志的心神,让他一时之间竟忘了身处何地,忘了眼前之人是方才欲置自己于死地的杀手!
那被叫做杨霆的年轻人,在被挑落面巾的瞬间,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慌乱与屈辱,但随即被更深的冰冷与怨恨所覆盖。
他并不答话,只是用那双灰翳般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杨志,那目光中蕴含的复杂情感,足以将人吞噬。
他猛地抬手,似乎还想拾起软剑,但手臂上的伤口血流如注。
他看了一眼杨志,又看了一眼洞口方向,忽然发出一声如受伤野兽般的低吼,猛地转身,不顾一切地朝着洞窟深处疾奔而去!
身影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杨霆!别走!回来!”杨志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急追两步,但洞窟深处岔道众多,黑暗隆咚,早已不见了杨霆踪影,只留下一串滴落的血迹和回荡的脚步声。
杨志僵立在原地,浑身冰冷。
手中那把饮血无数的“青天白日刀”,此刻竟觉得重逾千斤。
堂弟杨霆…失踪多年的叔父一家…诡异的软剑技法…神秘残忍的“影门”…
这一切,究竟有何关联?
当年的家族惨变,难道另有隐情?
为何本该是至亲骨肉的堂弟,会对自己流露出那般深刻的怨恨?
甚至要加入这神秘组织,与自己生死相搏?
无数疑问、猜测、还有深埋心底的不安与恐惧几乎让他窒息。
他失魂落魄地走出山洞,外面等候的喽啰见他脸色苍白,神情恍惚,皆是大惊失色。
“杨头领!您没事吧?可曾找到贼人?”
杨志恍若未闻,只是抬头望着被密林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喃喃自语:
“太原…杨家…影门…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用力握紧了刀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随即被无比的决绝所取代。
“必须…必须去太原!必须弄清楚…这一切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