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雨合上电脑，屋里的光暗了一些。窗外风还在动，树枝轻轻碰着玻璃，声音很轻。她没去拉窗帘，坐在椅子上发了会儿愣。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邮箱自动刷新，跳出一条新通知。《基础教育研究》发布了最新一期目录。她的目光扫过去，停在一个标题上——《被故事改变的教育者》。作者是王老师。
她点开链接，加载了几秒，pdF页面跳出来。手指滑动屏幕，一页页往下翻。直到第三节“教育者的觉醒”，她看见一张熟悉的图片缩略图。那一页贴着糖纸和干花，字迹清秀：“今天张悦笑了三次。”
她呼吸慢了一拍。
文中写道：“那个总写故事的女孩，让我明白，教育不是灌输，而是点燃。”后面还有一段，“我曾以为纪律比表达重要，成绩比情绪真实。直到我发现，有些学生用文字藏起自己，其实是在等一个人看懂他们没说出口的话。”
林小雨盯着那句话，眼睛有点酸。她眨了几次眼，把脸偏过去，手背蹭了下眼角。
她退出文档，打开匿名论坛后台，上传了论文截图。图片完整显示标题、作者名和那段话。她看着空白的输入框，删掉第一句“谢谢您”，又删掉第二句“我没想过”。最后只打了几个字：“最好的老师，是和学生一起成长。”点击发布。
评论很快冒出来。
“王老师真的写了！”
“泪目了，我们都被记住了。”
“她说‘点燃’……我高一那年就是因为看了林小雨的故事才敢投稿的。”
“原来她也看到了。”
她没回复，一条条往下看。有人说起自己第一次在论坛发文的经历，有人说后来鼓起勇气和父母谈了心理压力。还有人说，现在每天都会写下一件小事，像李老师教的那样。
林小雨起身倒了杯水，回来时手机又震了一下。论坛私信弹出一条新消息：“你看到评论了吗？王老师这篇文章，可能要进教研组学习材料了。”
她没回，只是把记录本从抽屉里拿出来，翻开最新一页。那里还什么都没写。她拿起笔，笔尖悬了一会儿，落下第一行字：
“今天我的名字出现在一篇论文里。”
第二天上午，语文课前。
教室里吵吵的，有人讲笑话，有人传作业。林小雨坐在靠窗的位置，低头整理笔记。张悦走进来，在她旁边坐下。
“你发的那篇帖子，现在快两千赞了。”张悦低声说。
林小雨抬头，“谁告诉你的？”
“整个年级都在转。连隔壁班老师都提了一嘴，说咱们学校出了个‘用写作影响教育’的学生。”
林小雨低下头，没说话。
张悦看着她，“你不想让大家知道是你？”
“不是。”她摇头，“我只是没想到，会被这样记住。”
“可你早就开始记别人了。”张悦说，“你记得陈昊第一次交随笔时手抖，记得我有次躲在洗手间哭，你还记得李老师说过的话。你一直都在记。”
林小雨捏紧了笔。
“王老师以前总说我太安静，说我该多说话。现在她写了这篇东西，我才觉得，原来她一直在听。”
“不只是她。”张悦说，“我们都听到了。”
上课铃响了，李老师抱着课本走进来。她看了林小雨一眼，嘴角微动，什么也没说，开始讲课。
林小雨低头翻开书，余光看见前排同学偷偷回头看了她一眼，又迅速转回去。
下午放学后，她路过教师办公室，门开着一条缝。王老师坐在桌前，正对着电脑修改文件。桌上摆着一杯凉透的茶，旁边是一叠打印好的论文稿，封面上写着相同的题目。
林小雨站了几秒，没敲门，转身走了。
回到宿舍，她打开电脑，重新看了一遍那篇论文。在文末参考文献处，她发现一行小字：“资料来源：学生匿名写作社群及个人观察记录，经本人授权使用。”
她怔了一下。
她从来没签过什么授权书。
但她知道，王老师用了最稳妥的方式，把她写进教育的正文中。
她再次打开论坛，找到自己最早发的一篇帖子。那是高二冬天写的，讲一个男生因为家远，每天最后一个离校，总在路灯下等很久才等到车。她写道：“他不说话，但我知道他在怕黑。”
下面有一条新回复，时间是昨天晚上十一点。
Id叫“路灯下的影子”。
内容只有两句：
“是我。”
“我现在不怕了。”
林小雨点了对方的主页，一片空白，没有签名，没有头像，只有一条动态。
她退出页面，把浏览器最小化。
窗外天已经黑了，楼道灯亮着，照在对面墙上。风吹进来，书页翻动了一下。
她把论文截图重新下载了一遍，存进一个新文件夹，命名为“被看见”。
然后打开文档，继续写昨天没写完的内容。
“我不是为了被谁表扬才开始写的。我只是不想忘了那些没人注意的事。比如谁递来的一块糖，谁在后排小声哼歌，谁在作文本上画了一朵歪歪的花。”
“但现在我知道，这些事被人收到了。”
手机震动，论坛提示有人点赞她的帖子。
她看了一眼，没点开。
楼下传来脚步声，有人骑车回来，钥匙串叮当响。接着是开门声，说话声，笑声。
她停下打字，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然后继续敲下一句：
“今天我的老师写了一篇关于我的论文。”
她按下保存键。
屏幕右下角时间显示，二十三点零七分。
论坛页面弹出一条新评论，来自一个老用户。
“你有没有觉得，我们现在说话，不再是为了躲起来，而是为了让别人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