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关休整一夜,翌日清晨,队伍再次启程。
有了普泓神僧这位元婴大能坐镇,又有大昭寺十八武僧和昆仑精锐护卫,安全无虞。但气氛却比来时更加沉重。
沈青囊依旧昏迷,气息微弱,仅靠普泓的佛法和镇魂蛊吊着生机。慕容博虽醒,但伤势沉重,难以远行。而“九幽黄泉”的秘密,如同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
“前方三百里,便是‘药王谷’地界。谷主孙思邈与我师祖有旧,定会全力救治沈仙子。”顾西风指着远处云雾缭绕的群山。他伤势稍稳,但胸前焦痕触目惊心。
“孙谷主医术通玄,尤擅神魂之症。或有良方。”玄苦大师颔首。
队伍加速前行。
沿途,已可见秦州地界特有的茂密山林和氤氲药香。百姓装束也与西域迥异,民风更为淳朴。
偶尔遇到药农或行商,见到这支气势不凡、僧俗混杂的队伍,皆恭敬避让,目光尤其在沈青囊所在的马车上停留。
三日后,抵达药王谷。
谷口并非险峻关隘,而是一处被藤蔓鲜花掩映的天然隘口,上书“回春”二字,笔力遒劲,透着一股温润的生机。
谷口有童子值守,见是顾西风和玄苦大师,又见大昭寺方丈亲至,不敢怠慢,连忙飞报入内。
不多时,谷中传来爽朗笑声,一位鹤发童颜、面色红润、身着葛布长袍、手持药锄的老者,亲自迎出。正是药王谷当代谷主——孙思邈!
“顾师侄,玄苦大师,普泓方丈!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孙思邈声音洪亮,中气十足,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被蓝彩蝶和慕容清搀扶下车的沈青囊身上,笑容微敛,露出凝重之色。
“孙谷主,叨扰了。这位是药谷传人沈青囊仙子,为救苍生,遭幽冥邪力反噬,神魂重创,恳请谷主施以援手!”顾西风抱拳,沉声道。
“药谷传人?”孙思邈眼中精光一闪,快步上前,三指搭上沈青囊腕脉,闭目细察。片刻后,他眉头紧锁,松开手,又查看其眉心那幽暗的烙印和镇魂蛊光晕。
“好霸道的幽冥死气!好精妙的镇魂蛊术!更奇的是,她体内竟有一股生生不息、却又蕴含生死轮转之妙的奇异真气,勉强维持着平衡……”孙思邈捋着长须,沉吟道,“只是如今这平衡被打破,幽冥之力反噬,神魂本源枯萎,如风中残烛。寻常针石丹药,恐难奏效。”
“求谷主救她!”蓝彩蝶眼眶通红,就要跪拜。
“姑娘不必如此。”孙思邈连忙扶住,正色道,“沈仙子既是药谷同门,又为天下苍生舍身,老朽自当尽力。只是……她这伤势,非比寻常。需入我谷中‘造化洞天’,借‘地心紫阳火’和‘万年钟乳灵液’之力,辅以老朽独门‘九转还魂针’,徐徐图之,或有三成把握稳住伤势,延缓生机流逝。但欲要根治,使其苏醒,仍需那‘至阳神物’或‘上古还魂草’为引。”
“有三成把握,也好过坐以待毙!”蓝彩蝶急道,“请谷主施术!无论需要什么,蓝彩蝶万死不辞!”
“师姐……”慕容清也泪眼婆娑。
孙思邈点头:“事不宜迟,随我来。”
众人跟随孙思邈入谷。药王谷内,景色与外界迥异。奇花异草遍地,药香扑鼻,灵泉潺潺,更有无数珍禽异兽栖息,一派祥和仙境景象。
谷中弟子皆白衣飘飘,行色匆匆,但见到谷主亲自引客,皆肃然行礼。
穿过一片药田,来到后山一处被阵法笼罩的天然洞窟前。洞窟上方刻着“造化”二字,古意盎然。孙思邈开启阵法,一股灼热中带着浓郁生机的气息扑面而来。
“地心紫阳火,乃至阳之火,可煅烧杂质,净化邪秽。万年钟乳灵液,蕴含大地生机,可滋养本源,修复损伤。二者一刚一柔,一阳一阴,正合沈仙子体内生死二气特性。老朽以‘九转还魂针’疏导,或可助其重新建立平衡。”孙思邈解释道。
洞内别有洞天,中央是一方巨大的、沸腾着紫色火焰的岩浆池,池边生长着晶莹剔透的钟乳石,不时滴下乳白色的灵液。温度极高,但有阵法调控,尚可忍受。
孙思邈命人在池边布置玉台,将沈青囊平放其上,褪去外衣,仅着单薄中衣。他取出一个紫檀木针盒,内中九枚长短不一、通体紫金、细如牛毛的奇异长针。
“九转还魂针,乃我药王谷不传之秘,需以先天真气催动,循奇经八脉,逆转生死。施针过程凶险万分,需绝对安静,且需三位功力深厚者为老朽护法,稳住沈仙子心脉,抵御紫阳火气侵袭。”孙思邈看向普泓、顾西风、玄苦。
“老衲义不容辞。”普泓点头。
“晚辈愿往。”顾西风、玄苦齐声。
“蓝姑娘,慕容姑娘,你们在外等候。放心,老朽定当竭尽全力。”孙思邈对蓝彩蝶二人道。
蓝彩蝶紧握沈青囊冰凉的手,在她耳边低语:“师妹,你一定要挺过来……”然后,与慕容清一步三回头地退出洞窟。
洞内,只余孙思邈、普泓、顾西风、玄苦四人,以及昏迷的沈青囊。
“开始吧。”
孙思邈神色肃穆,深吸一口气,指尖捻起第一枚紫金长针。针尖在紫阳火上空掠过,染上一丝炽热紫意,随即闪电般刺入沈青囊头顶“百会穴”!
嗡!沈青囊身体一颤,眉心幽冥烙印幽光大盛,死气翻涌!似乎感受到了威胁!
“镇!”普泓低喝,佛掌虚按,浩瀚佛力涌入,压制烙印。顾西风、玄苦也各出一掌,抵住沈青囊后心,精纯真元护住其心脉。
孙思邈动作不停,第二针、第三针……接连刺入“神庭”、“太阳”、“风池”等要穴!每一针落下,沈青囊身体都剧烈颤抖,皮肤下青黑与翠绿光芒疯狂闪烁交替,口中溢出黑血。
那是幽冥死气与体内残存生机的激烈对抗。
九针齐出,分刺九大要穴,形成一道玄奥的阵势。孙思邈双手结印,先天真气源源不断涌入九针,针身紫光大放,与洞中的紫阳火、钟乳灵液气息产生共鸣。
“引地火,汲灵泉,九转归一,还魂定魄!”
孙思邈清叱,双手虚引。只见岩浆池中,一缕精纯的紫色火线被引出,如同灵蛇,缠绕上九枚金针;钟乳石上滴落的灵液,也汇聚成流,缓缓注入沈青囊口中。
紫阳火气与钟乳灵液,一刚一柔,一阳一阴,在九转还魂针的引导下,缓缓渗入沈青囊体内,与她那紊乱的生死气交融、碰撞、疏导。
过程缓慢而痛苦。沈青囊即便在昏迷中,也发出痛苦的呻吟,身体表面浮现出细密的裂纹,仿佛瓷器即将破碎。眉心烙印疯狂跳动,抵抗着佛力和紫阳火的净化。
普泓、顾西风、玄苦三人,额头见汗,全力输出,不敢有丝毫松懈。孙思邈更是面色苍白,显然消耗巨大。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时间在煎熬中流逝。
洞外,蓝彩蝶和慕容清坐立不安,度秒如年。玄霜守在洞口,冰蓝眼眸死死盯着洞内,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
日头西斜,暮色降临。
终于,洞内光芒渐歇,炽热与生机交织的气息缓缓平复。
孙思邈脸色惨白,摇摇欲坠,被顾西风扶住。他收起金针,长舒一口气,声音沙哑:“幸不辱命……伤势已暂时稳住,生机流逝速度减缓大半。幽冥烙印戾气也被佛法和紫阳火压制下去。只是……她神魂本源受损太重,依旧昏迷。能否苏醒,何时苏醒,端看其自身意志造化,以及……能否寻得那两种神物了。”
普泓三人也松了口气,各自调息。
玉台上,沈青囊静静躺着,气息虽弱,但平稳悠长了许多。眉心烙印幽光黯淡,被一层淡淡的紫金佛光覆盖。她脸上的痛苦之色褪去,恢复安详,仿佛只是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蓝彩蝶和慕容清被唤入,见状,喜极而泣,连连向孙思邈等人叩谢。
“不必多礼。沈仙子还需在此洞中静养七七四十九日,借地火灵泉之力温养,方可移动。”孙思邈道,“诸位远来辛苦,也在谷中歇息吧。救治沈仙子所需药材,老朽会命人准备。至于那两种神物……老朽会发动药王谷所有力量,打探消息。”
“多谢孙谷主!”众人感激不尽。
接下来的日子,药王谷成了临时的避难所和情报中心。
沈青囊在造化洞天中沉睡。蓝彩蝶、慕容清轮流守护。顾西风、玄苦、普泓等人则在谷中疗伤,并与孙思邈、以及闻讯赶来的昆仑、大昭寺高层,商议应对“九幽黄泉”之事。
慕容博在谷中灵药调理下,伤势渐愈,将火浣全图的细节一一告知众人。众人这才知晓,“九幽黄泉”位于南疆与西域交界的“死寂沼泽”深处,入口被上古阵法封印,凶险万分。而幽冥教的血祭,似乎不仅是为了打开通道,更是为了收集某种特殊的“怨魂精魄”,作为唤醒圣主残魂的“钥匙”。
“必须阻止他们!”顾西风斩钉截铁。
“然幽冥、拜火两教经此一挫,必更加隐秘。强攻死寂沼泽,恐中埋伏。”玄苦忧虑。
“或许……可从沈施主身上着手。”普泓沉吟道,“她身负幽冥烙印,与圣主残魂必有感应。若她苏醒,或可凭此感应,找到‘钥匙’或封印的关键。”
众人看向造化洞天方向,目光复杂。沈青囊,这个命运多舛的女子,似乎从一开始,就与这场席卷天下的阴谋,有着解不开的羁绊。
七七四十九日,转瞬即过。
这日,造化洞天内,紫阳火与钟乳灵泉的气息已与沈青囊体内新生的一丝微弱生死气达成完美循环。她面色红润,呼吸平稳,仿佛只是熟睡。眉心烙印彻底沉寂,被一层温润的玉色光华覆盖。
孙思邈再次检查后,捋须微笑:“根基已固,内伤痊愈,神魂虽未苏醒,却也稳定。可以出洞了。接下来,便是等待契机,或寻得神物,刺激其神魂复苏。”
众人小心翼翼地将沈青囊移出洞天,安置在谷中一处幽静的竹楼内。蓝彩蝶日夜陪伴,与她说话,讲述往事,期盼着奇迹。
又过了半月。
这夜,月华如水,透过窗棂,洒在沈青囊恬静的睡颜上。蓝彩蝶握着她的手,趴在床边,沉沉睡去。
忽然,沈青囊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她放在枕边的手指,也微微蜷缩。
眉心那沉寂的玉色光华下,幽冥烙印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与此同时,远在万里之外的南疆死寂沼泽深处,那被无数上古禁制和怨魂笼罩的“九幽黄泉”入口,漆黑的泉水,无声地……荡漾开了一圈涟漪。
仿佛有什么……被触动了。
竹楼内,沈青囊的眼睑,缓缓、缓缓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黑暗,然后是朦胧的月光。
她看到了伏在床边的、憔悴的师姐蓝彩蝶。
一个沙哑、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响起:
“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