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种保存计划”一经启动,整个“朝阳系”最核心、最隐秘的力量便如同精密的齿轮般,开始高速且无声地运转起来。林朝阳深知,时间就是生命,必须在对手的下一波清算到来之前,完成这场关乎未来的战略大转移。
首要任务,是筛选人员。这并非简单的名单罗列,而是一次痛苦却必要的抉择。在周秉文院长的协助下,林朝阳亲自把关,依据两个核心标准:一是研究方向的战略重要性(如半导体材料与工艺、基础软件架构、光刻技术原理探索等),二是个人的忠诚度与心理承受能力。他们要带走的,必须是真正不可替代的核心骨干,是即便在最恶劣环境下,依然能保持信念、继续钻研的真“火种”。
名单最终确定,只有不到原研究院三分之一的人数,但每一个名字,都代表着某个细分领域的关键知识积累。通知是在极度保密的情况下,以最隐晦的方式逐一传达的。接到通知的人,有的沉默点头,有的眼眶湿润,有的则激动地握紧拳头,他们都明白,这既是机遇,更是沉重的责任,意味着要暂时告别家人,奔赴未知且艰苦的环境。
转移通道的建立,考验着林朝阳多年布局的底蕴。他动用了两条完全独立的秘密线路。
第一条,通往西南大三线深处。借着国家仍在持续进行三线建设调整巩固的时机,林朝阳通过李云龙等老关系,以“支援三线军工配套技术研发”的名义,将一部分研究军工相关技术(如精密仪器、特殊材料)的专家及其家属,混入正式支援队伍的列车和卡车队中。张建国亲自挑选了最可靠的安保人员,伪装成工人或技术人员随行护卫。路线迂回曲折,沿途有预先安排好的接应点,确保万无一失。
第二条,则更为隐秘和冒险,目的地是香港。林朝阳利用与霍氏集团等港商稳固的贸易关系,将另一部分专注于基础理论研究、尤其是与国际前沿接轨较快领域(如早期集成电路设计、计算机理论)的专家,伪装成贸易公司的技术顾问或商务代表,跟随定期往来于津港或沪港的货轮出发。韩春明负责这条线,他利用多年在码头、货运行积累的人脉,打点好了每一个环节,确保人员和贴身携带的微缩胶卷、核心手稿等关键资料,能安全藏匿在货舱夹层或集装箱暗格中,避开一切检查。
最棘手的,是家属的安置。“一人走,全家忧”,若不解决后顾之忧,即便人转移了,心也难安。林朝阳下了死命令:**尽全力,务必让核心人员的直系亲属(父母、配偶、子女)一同转移。**
这无疑极大地增加了转移的难度和风险。但对于前往西南三线的,家属随行相对容易安排,统一纳入“支援建设家属”名单。而对于前往香港的,则困难重重。林朝阳不惜动用重金,通过香港的合作方提前办理探亲、留学等各类手续,或利用特殊通道,将家属分批、分途径送往香港。过程中,充满了与时间赛跑的惊险,也有不得不与年幼子女暂时分离的骨肉之痛,但在林朝阳团队周密的安排和成员们高度的信任与配合下,大部分核心人员的家属都得到了妥善的安置和随行承诺。
转移行动在几个夜晚密集进行。没有欢送,没有告别,只有黑暗中匆匆的身影和压抑的呼吸声。
在北京城郊一个废弃的货运站台上,这是前往西南路线的一个秘密集结点。寒风吹拂着破损的篷布,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几辆覆盖着帆布的军用卡车间歇性地吞吐着人影。林朝阳穿着深色的棉大衣,领子竖起,站在月台的阴影里,亲自为第一批出发的人员送行。
他逐一与这些即将远行的国士握手,用力地摇晃着,低声嘱咐:“保重身体,到了那边,一切都会安排好的。研究不急于一时,先适应环境。”
这时,一位年约五旬、头发已显花白的半导体材料专家,陈景澜教授,在登上卡车踏板前,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扶了扶厚厚的眼镜,在昏暗的光线下寻找着林朝阳的身影。
他看到了阴影中的林朝阳,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旧但却干净的中山装,然后面向林朝阳,深深地、几乎是九十度地,鞠了一躬。
这个动作,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庄重。
直起身时,陈教授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知识分子的执拗和不容置疑的坚定:
“林先生,士为知己者死。”
他顿了顿,目光透过镜片,灼灼地望向林朝阳,仿佛在立下誓言:
“我们一定把研究继续下去!绝不负你所托!”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利落地爬上了卡车,帆布帘落下,隔绝了内外的世界。
林朝阳站在原地,望着那几辆载着国家未来科技火种的卡车,如同沉默的巨兽,缓缓驶入更深的黑暗,朝着西南方向而去。寒风卷起地上的尘土,打在脸上,生疼。但他心中却因陈教授那句“士为知己者死”而滚烫。
他知道,这些看似文弱的知识分子,体内蕴藏着这个民族最坚韧不拔的力量。只要火种不灭,希望就永远存在。这场战略大转移,转移的不仅是人和资料,更是一个关于强国梦的不灭信念。
远方的地平线上,启明星正闪烁着微光。长夜虽未尽,但前行之路,已然铺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