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缥缈峰顶,终年不散的云雾在开宝九年冬被一道无形的力量缓缓拨开。逍遥子站在峰顶一处天然形成的平台上,身周七块形状奇异的玄黑色晶石悬浮空中,按北斗七星方位排列,每一块晶石表面都流淌着幽蓝色的光华。这便是三年前他从东海归墟带回来的“陨晶”,据古籍记载乃天外星辰碎片落入凡尘所化,蕴含着最纯净的星辰之力。
他在这里已经站了三天三夜。
三天前,他收到了段思平从大理传来的书信。那只青鸟穿越万里云山抵达天山时,羽翼上还沾着苍山的晨露。信中,段思平详细描述了在洱海源头的尝试——那种温和引动生命灵气的方法,那种无限接近却又功败垂成的体验,以及最重要的感悟:时机未至。
逍遥子读完信,沉默良久。段思平的经历与他自己一年前那次尝试何其相似,都是走到了门槛边,触摸到了那扇门,却始终差最后一步。这让他更加确信,破碎虚空绝非单凭个人修为就能达成,必须等待天地运行的特定周期。
于是,他决定启动筹划已久的“周天星辰大阵”。
此刻,七块陨晶已悬浮到位,每一块晶石底部都延伸出细如发丝的光线,没入平台岩面刻画的复杂阵图中。这阵图是逍遥子耗费三年心血所绘,融合了道家八卦、易理六十四爻、天文二十八宿,以及他从上古遗迹中破译出的部分星象秘文。阵图覆盖了整个平台,直径约九丈九尺,取“九九归真”之意。
逍遥子盘膝坐在阵图中心的太极眼上,双手结印,开始引动阵法。
第一块陨晶——天枢位——亮了起来。幽蓝光华大盛,一道光柱冲天而起,穿透云层,直指北方天际的北极星。几乎同时,逍遥子感到体内真气与天枢陨晶建立了连接,那晶石中蕴含的星辰之力如涓涓细流般涌入他的经脉。这力量比他在东海尝试引动时要温和得多,显然是经过阵图的中和与转化。
他不敢大意,继续引动第二块、第三块……当七块陨晶全部亮起,七道光柱在夜空中构成一个完整的北斗图案时,整个缥缈峰顶的气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首先是风停了。原本呼啸的山风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峰顶方圆百丈内陷入绝对的寂静。接着是温度的变化——虽值寒冬,阵图范围内却温暖如春,岩石上的积雪迅速融化,化作蒸腾的白气,又在阵图边缘凝成晶莹的冰珠,悬而不落。
最神奇的是光线。七道光柱在百丈高空处交汇,折射、散射、交融,形成一片淡金色的光幕,将整个平台笼罩其中。光幕中,隐约可见无数细小的光点在流动,那是被阵法汇聚而来的天地灵气,其浓度比外界高出十倍不止。
逍遥子身处阵眼,感受最为深刻。他能“看”到——不是用眼睛,而是用灵识——整个阵法的运行机理。七块陨晶如同七个枢纽,以阵图为脉络,以他的真气为引线,构成一个精密而庞大的能量网络。这个网络正在缓慢而稳定地从天地间汲取能量:来自星辰的冷光,来自大地的暖流,来自虚空的混沌,甚至来自更遥远处的、他难以名状的神秘波动。
这些能量在阵图中被分类、提纯、转化,最终汇入阵眼,供他吸纳运用。
逍遥子没有急于吸收这些能量,而是先让阵法自行运转了三天。他要观察阵法的稳定性,要计算能量汇聚的速率,要推演阵法长期运行的可能变化。这三天里,他几乎不眠不休,全副心神都沉浸在阵法的微妙波动中。
第三天黄昏,他开始了第一次正式尝试。
他将心神沉入丹田,运转北冥真经。这门他自创的绝世内功,此刻展现出真正的威力——丹田如海,经脉如川,浩瀚真气在其中流转,形成一个生生不息的循环。当这个循环与阵法能量网络对接的瞬间,逍遥子浑身一震。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充盈感。
仿佛干涸的河床迎来滔天洪水,仿佛黑暗的屋子点燃万盏明灯。阵法汇聚的天地能量如决堤之水般涌入他的身体,却又被北冥真经的精妙法门驯服、融合、化为己用。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修为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不是量的简单叠加,而是质的飞跃。
更奇妙的是,这些能量中蕴含着天地法则的片段信息。当星辰之力流经经脉时,他仿佛看到了星辰运行的轨迹;当地脉之气滋养脏腑时,他仿佛听到了大地深处的脉动;当虚空之能洗涤精神时,他仿佛触摸到了空间结构的纹理。
这是比单纯力量提升更珍贵的收获——对天地本质的理解。
逍遥子沉浸在这种状态中,忘记了时间。日月轮转,星辰移位,他在阵眼中坐了七天七夜。这期间,他的身体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白发转黑,皮肤莹润,眼神愈发深邃,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超凡脱俗的气质。这不是长春功的驻颜之效,而是生命层次提升带来的自然蜕变。
第七日深夜,当北斗七星运行到天穹正中央时,逍遥子感到自己达到了一个临界点。
体内的能量已经饱和,精神境界也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他有一种清晰的感觉:只要再往前一步,就能推开那扇门,踏入一个全新的领域。而此刻,周天星辰大阵汇聚的能量,似乎也达到了峰值——七道光柱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阵图中的灵气光点密集如雨,整个平台笼罩在一种神圣而庄严的氛围中。
是时候了。
逍遥子深吸一口气,开始最后的冲击。
他将全部能量——体内积蓄的真气、阵法汇聚的天地之力、以及对天地法则的全部领悟——凝聚成一点,向着那无形的屏障撞去。
这一次,屏障动摇了。
不是像以往那样纹丝不动,也不是仅仅开一条缝。逍遥子能清晰感知到,那道隔绝凡尘与更高层次的屏障,正在他的冲击下产生涟漪般的波动。屏障后的景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那是一片光的海洋,无数能量在其中演化、碰撞、生灭,构成一个宏大而精密的系统。他甚至能“听”到那个系统中流淌的“道音”——不是声音,而是一种直抵灵魂的韵律。
只需要再有一点力量,一点点……
逍遥子咬牙,将最后一丝潜力榨出。七块陨晶同时发出嗡鸣,阵图光华大盛,整个缥缈峰顶的灵气被瞬间抽空,全部注入他的身体。这一击,足以让山河变色,让日月无光。
屏障剧烈震动,裂开了一道缝隙。
门,开了。
逍遥子的意识有一瞬间进入了那个光的世界。他看到了能量的本质形态,看到了时空的编织结构,看到了生命从诞生到湮灭的完整循环。那种体验无法用语言描述,就像给盲人描述颜色,给聋人讲述音乐。他只知道自己触碰到了某种终极的真理。
但也仅仅是一瞬间。
下一刻,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将他“推”了回来。不是反弹,不是排斥,而是一种温和却坚定的“告知”:时机未至。
逍遥子睁开眼,发现自己仍在阵眼之中。七块陨晶的光华已经黯淡许多,阵图的运转速度也慢了下来。刚才那一下冲击,几乎耗尽了阵法积蓄的全部能量。而那道屏障,在裂开一道缝隙后,又缓缓闭合,恢复如初。
他没有受伤,甚至没有疲惫——阵法的保护让他完好无损。但心中却涌起一种复杂的感受:既有触碰真理的震撼,又有功败垂成的遗憾,更有对“时机”二字的深刻理解。
逍遥子缓缓站起,挥手撤去阵法。七块陨晶落入掌中,光华内敛,表面出现了细微的裂痕——刚才的冲击对它们造成了永久性损伤,至少需要温养五年才能恢复。阵图的光芒也渐渐熄灭,峰顶重归寒冷,山风再度呼啸而来。
他走到平台边缘,望向东方。天边已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经过这次尝试,逍遥子对破碎虚空有了更清晰的认识。那道屏障并非牢不可破,但需要满足三个条件:足够的能量、正确的频率、以及特定的时间窗口。前两者他已经通过周天星辰大阵和自己修为解决了,唯独第三者——时机——无法强求。
他重新推算了一遍天象。和他上一次推算结果一致,下一个北斗七星与北极星成一直线,天地磁场最盛的能量窗口在六年后,下一个五星连珠,宇宙能量最为活跃窗口在十二年后。
六年,十二年……对于常人来说或许漫长,但对于他们这种境界的武者,不过弹指一挥间。
逍遥子从怀中取出纸笔——这是特制的冰蚕纸和寒玉笔,能在极端环境中使用——开始给段思平回信。他要告诉老友周天星辰大阵的成果,要分享刚才触碰屏障的体验,更要约定新的会面时间。
信中,他提到华山是中原龙脉汇聚之地,也是他与赵匡胤、段思平三人第一次论道之处,在那里相聚,或许能有新的感悟。更重要的是,两年后赵匡胤应该能处理好朝中事务,有更大可能前来赴约。
写完信,他召来青鸟,将信筒系于其足。青鸟长鸣一声,振翅向南飞去,很快消失在晨雾中。
逍遥子独自站在峰顶,看着朝阳从天山群峰后缓缓升起。金光驱散晨雾,照亮了万里云海。他知道,破碎虚空之路漫漫,但方向已经明确,方法已经掌握,剩下的只是等待时机,以及……与两位兄弟并肩前行。
周天星辰大阵虽未助他突破最后一步,却验证了道路,指明了方向。这便足够了。武道之途,本就是不断接近真理的过程,而非一蹴而就的终点。
他收起陨晶,转身向山下走去。青袍在晨风中飘拂,步伐沉稳如常。只是那双眼中,多了几分看透世事的淡然,也多了几分对六年、十二年后那扇门真正开启之日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