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下的鏖战正酣,血腥气与硝烟味混杂,弥漫在初夏闷热的空气中。宋军营寨虽纪律严明,但连日攻城,士卒疲惫,后勤补给,尤其是洁净饮水的供应,压力骤增。营寨附近有几条引自运河支流和附近湖泊的水渠,本是方便大军取水之用,此刻却也成了潜藏危机的薄弱之处。
就在城头段思平以无形剑气大展神威,助宋军逐渐占据上风之际,远离正面战场的宋军后勤营地附近,一片芦苇丛生的水泽旁,几个穿着与宋军辅兵服饰相似,但动作更为鬼祟的身影,正借着黄昏的掩护悄然活动。为首者,赫然是厉百川座下颇为得力的弟子,“毒蝎”焦魁。他面容阴鸷,眼神闪烁着残忍与兴奋的光芒。
“快!把‘千机散’均匀撒入上游水口,动作要快!”焦魁压低声音,催促着几名手下。他们手中提着几个密封的陶罐,罐口开启,露出里面色泽诡异、散发着淡淡甜腥气的粉末。这“千机散”乃是厉百川精心调配,无色无味,入水即化,极难察觉。其毒性并非立时毙命那般刚猛,而是缓慢侵蚀,初时只会让人感到轻微头晕、乏力、腹泻,如同染了时疫,但随着毒素在体内累积,会逐渐损伤经脉,消磨内力,重则武功尽废,甚至在数日后脏器衰竭而亡。厉百川此举,并非指望靠此毒一举毒杀数万宋军,而是要制造大规模的混乱和恐慌,严重削弱宋军战斗力,拖延战局,最好能引发营啸,届时扬州之围自解,他便可向李重进索取更大好处,甚至借此扬名立万。
几名毒宗弟子手脚麻利,将陶罐中的粉末小心翼翼地倾倒入流动的渠水之中,看着那些细微的粉末迅速溶解,消失无踪,几人脸上都露出了阴冷的笑意。完成任务,他们迅速收拾痕迹,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隐入茂密的芦苇荡,准备绕道返回其在城外的秘密据点。
然而,他们并未察觉到,就在不远处的另一片芦苇丛中,一道青衫身影静立如水,将他们的举动尽收眼底。正是逍遥子。他追踪之前桑林铺的线索,顺藤摸瓜,早已察觉到厉百川门下在扬州外围活动频繁,心知他们必有动作,故而这几日一直在宋军营地周边,尤其是水源地附近暗中巡视。焦魁几人虽然谨慎,但又怎能完全瞒过他那已近乎天人感应的灵觉?
逍遥子并未立刻出手阻拦,他要看清对方究竟意欲何为,投的是何种毒。待焦魁等人离去,他身形微动,已如清风般掠过水面,来到那处投毒的水口。他俯身掬起一捧清水,看似寻常,但他敏锐的感知已捕捉到水中那极淡极淡,却如附骨之疽般的阴寒毒质。
“千机散……好阴损的手段。”逍遥子眉头微蹙,立刻辨明了毒素种类。此毒化解起来颇为麻烦,需以特定药材配伍,运功逼毒,绝非易事。而且毒已入水,顺流而下,营中将士恐怕已有部分饮用。
他不再迟疑,身形一晃,直奔宋军大营方向,速度之快,在原地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他并未直接求见赵匡胤,而是找到了营中主管军需粮草、兼负责医护的官员。那官员见突然闯入一个气度不凡的青衣道人,正要呵斥,逍遥子已直接开口,声音清越,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速传讯各营,即刻起,严禁饮用第三号、第七号水渠及其下游之水!已取用水者,若有头晕、乏力、腹泻症状,立刻集中安置,不得延误!”
那官员被他气势所慑,又见他说得严重,不敢怠慢,一边派人飞报中军,一边急忙下令鸣锣传讯。然而,命令传达需要时间,而部分负责后勤、并未参与今日攻城的辅兵和部分轮休的士卒,已经饮用了稍早时分取自那些水渠的水。
不过半个时辰,混乱开始显现。先是后勤营地传来骚动,数十名负责搬运箭矢、修理军械的辅兵相继出现呕吐、腹泻症状,浑身乏力,连站立都困难。紧接着,几处休整的营帐中也出现了类似情况的士兵。军医匆忙赶去,却查不出具体病因,只当是天气炎热,饮用了不洁之水引发的时疫,开了些寻常的止泻清热药物,效果甚微。恐慌的情绪开始如同水渍般在军营中悄然蔓延。
“怎么回事?难道是瘟疫?”
“早上喝的水有问题?”
“我还觉得浑身没力气……”
窃窃私语声在士兵中间流传,一种无形的恐惧开始侵蚀军心。
就在这混乱初显之际,逍遥子已出现在症状最集中的后勤营地。他无视周围惊疑不定的目光,径直走到一名瘫软在地、面色苍白的年轻辅兵身边,二指搭上其腕脉,北冥真气微微一探,便确认了是千机散之毒,且已开始侵蚀其微弱的经脉。
“取大锅、清水、还有我列出的这些药材,速速备齐!”逍遥子对跟在身后、已然惊惶失措的医官吩咐道,同时快速报出了一串药名:甘草、绿豆、金银花、防风、以及几味较为偏门,但逍遥子知道军中或许备有的解毒草药。
药材很快被找来,大锅支起,清水注入。逍遥子亲自将药材按特定比例和顺序投入锅中,随即,他单掌虚按于锅沿之上,精纯无比的北冥真气缓缓注入。只见锅中清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翻滚起来,药力在北冥真气的催化和引导下,被激发到极致,一股浓郁而清正的药香弥漫开来,竟将那隐隐的腥甜毒气驱散了不少。
“将此药汤分与所有出现症状者饮用,每人至少一碗。未出现症状但曾饮用过可疑水源者,也需预防性服用半碗。”逍遥子沉声吩咐。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力量,让慌乱的人们不由自主地遵照执行。
药汤灌下,那些症状轻微的士兵,呕吐腹泻很快止住,乏力的感觉也明显减轻。症状较重者,虽然无法立刻痊愈,但恶化的趋势被遏制住,脸色也好转了许多。混乱的营地渐渐恢复了秩序。
然而,逍遥子看着那些被毒素损伤了根基、即便解毒后也需长时间调养才能恢复的士兵,眉头并未舒展。千机散的毒性已经扩散,他虽然凭借超凡的医术和深厚的功力,及时控制住了局面,阻止了最坏情况的发生,但仍有数百名士卒不同程度中毒,战斗力受损,更重要的是,对军心士气造成了一次不小的打击。厉百川这份“礼物”,确实给势如破竹的宋军带来了预料之外的麻烦。
消息传到中军大帐,赵匡胤面色阴沉,下令彻查水源,加强戒备,并对逍遥子及时出手相助深感庆幸,同时也对那藏于暗处、手段阴毒的厉百川,升起了更深的警惕与杀意。夕阳的余晖映照着一片忙乱的宋军后勤营地,与前方依旧传来喊杀声的扬州城墙,共同构成了一幅危机四伏的战争图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