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州战事如火如荼,正面战场杀声震天,血流成河。而在常人难以察觉的层面,另一场无声的较量也在同步进行。逍遥子青袍飘飘,并未置身于刀光剑影的核心战场,也未如段思平那般镇守后方清除隐患,他的身影时隐时现,如同融入天地自然的一缕清风,游走于战场边缘那些看似无关紧要,实则可能影响局部的节点。他所倚仗的,并非刚猛无俦的内力或是精妙绝伦的招式,而是那深不可测、近乎于道的奇门遁甲、天文地理之学。
这一日,赵匡胤麾下的一员骁将,奉命率领两千轻骑,绕行至易州东北方向,意图穿插至辽军侧后,焚毁其一处囤积草料的临时营地。此举若成,可极大打击辽军骑兵的持续作战能力。然而,这支骑兵部队需要穿越一片名为“迷魂荡”的广阔沼泽湿地边缘,此地水道纵横,芦苇丛生,极易迷失方向,且斥候回报,附近有小股辽军游骑活动,风险不小。
领军将领姓张,是个胆大心细之人,虽知前路艰险,但军令如山,依旧率队毅然踏入这片水泽之地。起初尚能凭借经验与简陋的指南针辨别方向,但行至深处,天色忽然变得阴沉起来,不知从何处弥漫起浓浓的白雾,遮蔽了日光,也吞噬了远处的参照物。四周除了马蹄踏入泥泞的噗嗤声和芦苇摇曳的沙沙声,再无其他声响,仿佛陷入了一片与世隔绝的混沌空间。
“将军,这雾起得邪门!指南针也似乎受到了干扰,指针摇摆不定!”向导官焦急地汇报。
张将军心头一沉,知道怕是要坏事。若在此地耽搁过久,或被辽军游骑发现,后果不堪设想。他尝试派斥候分头探路,但斥候回报,无论朝哪个方向走,似乎都在原地打转,景象几乎一模一样。
就在众人心生惶惑之际,一阵若有若无、空灵缥缈的笛声,穿透浓雾,幽幽传来。那笛声不成曲调,却仿佛蕴含着某种奇异的韵律,引导着人的心神。张将军凝神细听,只觉得那笛声似乎指向某个特定的方向。
“全军听令,收敛声息,随笛声行进!”张将军虽不知吹笛者何人,但直觉告诉他,这或许是唯一的生机。
部队循着那断续却始终指引着一个方向的笛声,在浓雾中艰难穿行。说来也怪,明明感觉走了许久,但将士们并未感到过分疲惫,周围的雾气似乎也随着笛声的引导,在某些地方变得稀薄,露出了隐约可辨的路径。约莫半个时辰后,眼前豁然开朗,浓雾被甩在身后,那处地图上标注的辽军草料场,已然在望,而且他们出现的位置,恰好是一处芦苇丛生的高地,极其利于隐蔽和发动突袭。
张将军又惊又喜,回头望去,只见那片“迷魂荡”依旧被浓雾笼罩,笛声也已不知所踪。他心知定有高人暗中相助,不敢怠慢,立刻整顿兵马,趁着辽军守备松懈,发动了迅猛的突袭,成功焚毁了大量草料,而后迅速远遁。
几乎在同一时间,易州城西三十里外,一支约五千人的辽军偏师,正奉命沿着一条干涸的河床,悄悄向周军一处侧翼营寨迂回,意图趁夜发起偷袭。领军的是辽军一员悍将,名叫萧忽古,此人作战勇猛,但性子急躁。
时值午后,天空原本晴朗,烈日当空。然而,当这支辽军部队完全进入干涸宽阔的河床区域后,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河床上游方向,毫无征兆地涌来了大片浓密的乌云,迅速遮蔽了阳光,天色瞬间暗了下来。更令人心悸的是,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浓烈的土腥气,隐隐有闷雷声从云层中传来。
萧忽古抬头望天,皱了皱眉,却并未太在意,夏季天气本就多变,他催促部队加快速度。
然而,那乌云仿佛认准了这片河床,凝聚不散,雷声也越来越近。突然,一道刺目的闪电撕裂天幕,紧接着一声炸雷仿佛就在头顶响起!这并非普通的雷声,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一种奇异的、撼人心魄的低沉嗡鸣,仿佛是大地在咆哮。
辽军队伍中的战马首先受惊,开始不安地嘶鸣、人立,任凭骑兵如何呵斥拉扯也难以控制。紧接着,一些士兵也感到心浮气躁,头晕目眩,仿佛脚下的土地都在微微震颤。
“将军!情况不对!这雷声……还有这地……”一名副将强忍着不适,向萧忽古喊道。
萧忽古也感觉到了异常,那雷声和莫名的震动,让他气血翻腾,难以集中精神。他环顾四周,只见干涸的河床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狰狞,两侧是高高的土崖,仿佛随时会坍塌下来。一种莫名的恐惧感在军中蔓延。
“停止前进!后队变前队,退出河床!”萧忽古虽不甘,但也不敢冒险,急忙下令。
就在辽军慌乱后撤之际,上游远处,一道青影立于山巅,正是逍遥子。他并未施展什么呼风唤雨的法术,而是以其精深的精神修为和对天地气机流动的敏锐感知,结合奇门遁甲中的“引雷”、“地鸣”之理,以自身为引,轻微地扰动、放大并引导了这片区域本就存在的、即将发生的自然气象变化与地脉微动。那乌云是自然汇聚,那雷电是应时而生,他只不过让它们“恰好”出现在这里,并且让那雷声与地脉的波动产生了一种针对下方生灵心神的影响。
看着辽军狼狈退出河床,迂回偷袭的计划显然已无法实现,逍遥子淡淡一笑,拂袖转身,身影渐渐淡去,仿佛从未出现过。他并未直接杀伤一人,却已成功地挫败了一次危险的军事行动。
类似这般“四两拨千斤”的策应,在接下来的战事中时有发生。有时,他会出现在某条辽军斥候必经的小路上,随意搬动几块石头,折断几根树枝,布置下一个简易的“鬼打墙”迷阵,让精锐的“幽狼卫”斥候小队在其中兜兜转转大半天,延误重要军情的传递;有时,他会在周军某支运粮队即将通过险地前,于高处观望地气,指出一处看似稳固、实则内部已被雨水掏空的山坡,提醒押运官绕行,避免了一场可能发生的山体滑坡;他甚至能通过观察星象风势,预判出小范围内风向的微妙转变,并通过燃烧特定药材制造烟雾,将其引导至辽军弓箭手阵地,短暂影响其射击精度。
逍遥子的行动,如同在巨大的战争棋盘上,落下的一颗颗看似微不足道,却往往能引发连锁反应的妙子。他不追求惊天动地的功绩,只在关键时刻,以最小的代价,最玄妙的方式,影响着局部战场的天平。他的存在,让萧挞凛的诸多算计落空,也让周军的行动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顺畅与运气。在这烽火连城的北疆,这位追求天道的奇人,正以其独有的方式,践行着他心中的“自然”与“顺势”,成为这场国运之争中,一个不可或缺却又飘渺难寻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