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东边的天际才泛起一抹鱼肚白。
酒店后院就传来咯吱咯吱的卡车轮声,像老旧的磨牙声在寂静的清晨里格外清晰。
苏锦晨蹲在车厢边缘,手指敲打着斑驳的铁皮,发出笃笃的轻响。
他穿着件藏青色短褂,领口随意地敞开着,露出半截锁骨,嘴角挂着惯有的散漫笑意。
这铁皮厚度,扛得住山路颠簸。
他拍了拍车身,掌心撞上铁皮的闷响惊飞了屋檐下栖息的麻雀。
转头时,恰好看见春桃抱着个半人高的蓝布包袱,迈着小碎步从后门出来,包袱太大挡住了视线,让她走起路来跌跌撞撞,像只笨拙的企鹅。
慢点慢点,别把咱家细软摔了。
春桃气喘吁吁地把包袱塞进车厢,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光洁的脑门上。
她抬手抹了把汗,手腕上的银镯子随着动作叮当作响:苏少爷,您真要带这么多药材上路?这都第三车了...
她踮脚往车厢里看,里面堆满了大大小小的木箱陶罐,几乎没留多少空隙。
你懂什么?苏锦晨轻巧地跳下车,落地时带起一阵尘土。
他伸手掀开盖在最上面的油布,露出几十个青瓷药罐,每个罐口都用红绸布仔细扎着,在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这些可都是宝贝,有钱都买不着。
他随手拎起一个巴掌大的药罐,解开红绸布,里面是黑褐色的粉末,一股浓郁的腥气立刻弥漫开来,带着点铁锈味。
看见没?这是用百年穿山甲的鳞片磨的,专治心脉淤堵,配上云雾山的草药,效果翻倍。
春桃被那股腥气呛得捂住鼻子,连连后退两步:好难闻...她皱着眉头,像是闻到了什么秽物。
难闻才管用。苏锦晨坏笑着用指尖沾了点粉末,作势要往她脸上抹,来来来,抹点在太阳穴上,保你三天三夜不犯困,开车都精神...
春桃尖叫着往后躲,慌乱中差点撞上刚从屋里出来的夏紫嫣,她慌忙站稳,吐了吐舌头,小声说:夏小姐早。
夏紫嫣今天穿了身靛青色的粗布衣裙,领口和袖口绣着简单的云纹,腰间系着条深棕色腰带,恰到好处地收住了腰肢,显得身姿格外窈窕。
发髻简单挽成一个圆髻,只用一根素面木簪固定,碎发垂在颈侧,反而衬得脖颈修长如天鹅。
她瞥了眼苏锦晨,眉头微蹙:又欺负春桃?
冤枉啊!苏锦晨立刻收起玩笑的神色,双手合十作求饶状,脸上却还带着狡黠的笑意,我这不是在教她认药材嘛,多学点总没坏处。
他说着凑上前,鼻尖几乎要碰到夏紫嫣的耳垂,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肌肤,带着点淡淡的药香。
美人儿今天真好看,这身打扮像个刚从画里走出来的小村姑,清新脱俗...
夏紫嫣伸手推开他的脸,指尖触到他温热的皮肤,脸上泛起一丝微红:少贫嘴。白芷的药煎好了吗?
早煎好了。苏锦晨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个白瓷瓶,瓶身还带着他的体温,特意加了蜂蜜,保证不苦。那丫头醒了没?
正说着,二楼的窗户一声被推开,紫薇探出半个身子,晨光给她的发丝镀上一层金边,让她看起来像个发光的精灵。
姐!白芷又发烧了!她的声音带着焦急,尾音微微发颤。
苏锦晨的脸色瞬间变了,刚才的嬉皮笑脸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木质楼梯被踩得咚咚作响。
房间里,白芷蜷缩在床上,锦被被她踢到一边,脸色潮红得像熟透的苹果,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紧紧贴在皮肤上。
她的双手死死揪着胸口的衣襟,指节泛白,呼吸急促得像离水的鱼,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细微的呜咽。
让开!苏锦晨一把拨开守在床边的紫薇,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他三指搭上白芷的脉搏,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微弱而紊乱的跳动,眉头随着诊脉的时间一点点拧紧,像打了个死结。
该死,毒性发作了。他从腰间解下那个牛皮针包,地一声打开,抽出三根银针,在烛火上快速燎过,针尖瞬间泛起一层银白的光泽。
紫薇,按住她的肩膀;紫嫣,把她的衣领拉开些,别碍事。
银针刺入白芷锁骨下方的穴位时,她猛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身体像被烫到的虾米一样弓起,冷汗瞬间浸透了中衣。
苏锦晨一手按住她乱动的手腕,另一只手飞快地捻动针尾,银针在晨光下微微颤动。
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床单上洇出小小的湿痕:坚持住,小爷我在呢...马上就好...
半个时辰后,白芷的呼吸终于渐渐平稳下来,脸色也褪去了几分潮红。
苏锦晨拔出银针,长舒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着,后背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勾勒出紧实的肌肉线条。
暂时压住了。他用帕子擦着汗,声音带着点疲惫。
但必须尽快赶到云雾山,那里的寒潭水是解断魂散的关键,别的东西都替代不了。
夏紫嫣用湿毛巾轻轻擦拭着白芷额头的汗水,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
她抬头看向苏锦晨,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担忧:她还能撑多久?
三天。苏锦晨收起了所有玩笑的表情,眼神凝重得像压了块石头,如果三天内到不了寒潭...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房间里的人都明白那未尽之语里的沉重——到不了,就是死。
紫薇突然一拍桌子,木质桌面发出一声闷响,她站起身,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锋利的匕首。
寒光闪闪:那还等什么?现在就出发!谁敢拦路,我就给谁点颜色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