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你这时候倒是聪明了。”王琰荷眼前一亮。
刚刚也是关心则乱,现在冷静下来想想还真是,不用太担心以后。
其实许平阳哪里是聪明,是开了金刚禅想通了这些罢了。
“我将闲愁酿成一壶离别的酒,夜半饮雨飘零在山那头,凡尘旧事如影随形留下词一首,若成仙,为何不愿放手,你住过的屋檐而今朝……”
月光圆照,解决了心事的王琰荷往家里飘,边飘边唱歌,开心得很。
阴神在空中飞翔,其实和人在海里游泳没任何区别。
正也因为如此,没有足够力量入水,阴神就会被水吸住,难以挣脱。
那悠扬的歌声撒过一路民坊街道。
不少人听了,引以为天籁,说是仙女夜游。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好美的歌,好生令人嗟叹……”
渎河之上,白色画舫中,蔺郭羽听了不禁一阵感慨。
许平阳对于这歌喜欢是喜欢,但听多了对歌词没多少感觉。
可“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这一句,对战乱百余年、支离破碎至今未有一统的百姓来说,这词给人冲击未免太大了。
蔺郭羽,便也是当年战乱的受害人之一,她是亲身经历整个分裂过程的。
只可惜,一觉醒来,恍如大梦,大楚没了,辽人也并未统治,取而代之的江南国,却也没做到重塑新朝。
相较于当年大楚末年的鼎盛,那战争来前的奢靡繁华……
如今江南国,即便是江南之地,也不及当年一半。
可即便如此,蔺郭羽对于如今的江南国主也是佩服的。
她超脱之后也没有离开渎河,只是因为超脱了,来往方便,可以听到更多的消息与话头,从而了解外面的局势。
江南国之外,据说至今还和前朝末年一样,没好多少。
但是江南国呢,在周围强敌环伺之下,内部还能稳步发展,民生向善,甚至除了门阀、皇权与党派之间的争斗外,大部分百姓至少有口吃的。
像以前那样被抓壮丁、被拉徭役、被恶吏凶整的事也少有发生。
顶多是那些大家族当土皇帝,扎根太牢,这也没办法,哪个时候都有,前朝更甚,比如今江南国恶劣不知几许。
前朝皇帝的子民是“百姓”。
这个百姓是百家大姓,不是底层子民。
底层平民,都是各地大姓的鱼肉。
如今江南国的国主也好,党派也罢,都在想方设法革新,让百姓过好日子,这种事太难得,便是蔺郭羽听得也觉得这国主比皇帝好。
渎河水面船来船往,过往之中的喜怒哀乐,她也都听得。
“各位,我刚打探得来的消息,此事怕是不易……”
“你少特么胡扯,我看你就是想唬退我等,好自己独吞是吧?”
这种杂音稍微让她皱眉,一听便是分赃不均。
正想施展手段隐去,可小船中一道声音却是吸引住了她。
“不骗各位道友,散修不骗散修,谁骗谁是母狗,那许平阳绝无表面那么简单,丹修二境只是表面,他背后还藏着不少手段……”
“放屁,既然是藏着手段,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诶,别急,各位别急——我这次可打听清楚了,那许平阳应当是修佛的,即便不是修佛的,也应与佛门有关。你们只知他‘止马住牛’‘百丈枪罡破三车’,却不知在这之前,他曾‘渎河救溺’‘渡水化伥’。此事,本地居民尽皆知晓,可这是丹修手段么?显然不是。”
“那你说怎滴?我等来都来了,便是要拿个投名状回去。到时候便留在梁溪,背靠高家,素日里自有人伺候,兀自修炼就好,岂不美哉?”
“谁还不是一样……”
“你我各拼本事,想来不容易,可你我到时候若联手呢?也不用弄得太过,这样缉灵司拿咱们也没办法。若是惹了缉灵司,高家可没胆子收咱们。顶多念及情分捞人让我们走,到时也是功亏一篑。”
“不错,各位,为今之计,还是保险为上。富贵险中求不假,可谁也不能一口吃个大胖子不是?你我三人,今番遇到了,不如联手协作。这么一来,既不碰缉灵司,又能把那姓许的事情搅黄了,岂不美哉?”
“当是如此,咱们商量一番,打探一番,可决不能冒险轻进,身死道消……”
刚说到这里,忽然间浪头翻滚,将船只猛地抬起后,又化为一个漩涡,将整艘船吞没,把三人深深卷入。
渎河水面一阵平静,大大的白色画舫横亘在漩涡之上,纹丝不动。
“延郎君啊延郎君……”
白色画舫上,蔺郭羽叹气望月,一阵呢喃。
“延布”原来叫“许平阳”,这事儿也是她最近确认的。
先前就怀疑过,当时还有些戏谑,觉得这名字和人有些不符,如今确认了倒也没生气,行走江湖总该留个心眼,也是为了少些麻烦。
但除此之外,这位“许郎君许平阳许师傅”的真诚,那是没得说的。
她也没有感觉错。
就紧挨着观渎坊,坊内的事她听得清楚。
不说别人,至少坊民提及许师傅,都是佩服无比。
当然了,那渡口处故意打造的扶手拉杆她也看了,不过每次看都是一下想起某人每次相遇几乎都是落汤鸡的样子,就忍不住笑。
好像有种因为自己泡过汤,所以不忍他人也下水的意思在里面。
是了,延布这名字虽是假的,可他言行都是真的,诚的。
至于假名字……
名字是个代号罢了。
真和本人见面,也不会去想着这个名字的人是什么样的人。
甚至与人接触后,若感觉很好,哪怕对方叫张三都觉得是好的。
就在她沉浸在怀念中时,一阵风突然吹来,生生把白色画舫给吹走。
白色画舫一走,底下漩涡中的便冒出船头来,紧接着船只也浮上来。
蔺郭羽脸色恢复平静,眼神有些沉冷。
“欧太公,有空你为何不管管那两孽障,最近借着国丧,香火吃撑了没事干,来我这找不自在是吧。”
不远处水面上升腾一阵雾气。
雾气中,黑脸汉子踩水如履平地走出来,脸色有些严肃道:“蔺娘子,你既已解脱,也得了开悟,何必再造杀孽。”
“杀孽?小女子造的孽多,却也不及欧太公此举杀人无数强。”
欧阳怒道:“人是你要杀的,我乃是救人,何必颠倒黑白?”
“许郎君在为平民百姓谋福祉,方家高家还有招隐寺要使坏,这使坏若是成了,便是许郎君以后做起事来也难。许郎君的日子自然是能过的,可别人呢?这三个散修,乃是要借搅黄许郎君之事,向高家纳投名状。欧太公,原来你也是站在高家那边的……早说,不就成了?”
欧阳闻言一愣,当即转怒为恼。
“便是如此教训一下即可,也不至于杀人吧。”
“那欧太公这些天好好镇守住渎河,免得教居心叵测之人来坏事可好?”
“我……”
“说会说,做又有哪些个会做。你若嫌我做得不好,便自行来,做的比我好便是,我也服气。或者欧太公,你且将那两孽障给捉走,让这渎河干净,也行。可欧太公啊……你做了哪些事?”
“这些时日我一直在找华老瞎,还有华老瞎那分身,有些事……”
“你若无暇顾及,我来处理,你便莫要过问了。你要觉得我做得不好,你直接来管就是,我不会多说什么,你也莫要过问了。如何?”
欧阳沉默了半晌后,叹口气,便是一番苦口婆心。
“渎河,蔺娘子说了算便是。”
“只是,人死如灯灭,身死道消。”
“这三人只是散修,也并非什么恶人,只是一时中了三毒罢了。”
“望蔺娘子给他们一些教训,让他们改过自新。”
“若他们能幡然醒悟,以后行侠仗义,这岂不是蔺娘子的度化之功?”
“三人无过,为观渎坊百姓去杀这三人,便是观渎坊的因果孽债,也是许郎君的业债。蔺娘子下手一时痛快,回头都得许郎君来还。”
“高家是梁溪县大姓,他们家根本无惧于许郎君这么一个二境初期的丹修。可如今为何这般困难重重?”
“还不是许郎君不断积善,以正心正念行善心善举,于冥冥中存善业善果善报,也因此各方都来暗中相助?”
“且看那方家,一向精明能算,自诩只要把价码算好,便可谁都不得罪,自己坐收利益。可如今呢,暗中已被各家针对。”
“不说别的,这些天顾镇长在为那些厨娘向高家讨钱,高家不肯给,还唆使方家使坏,方家明面不肯,暗中唆使招隐寺出手。”
“可眼下呢,顾镇长直接差遣了胥吏,也得了百姓相助,直接对石桥峪所有拥有方、高、招隐寺三家份额的铺面去堵门查账,但凡摸到一点不对便勒令关门,以逃税偷税漏税之名,将人直接带入县衙问话。”
“方家自己还焦头烂额,哪有好日子?”
“都是素日里作恶多了,百姓们心中无感其恩,皆有其恶,这才趁此机会落井下石,踩上一脚。”
“百姓一脚,无足轻重,可十人,几百人,千人都一脚呢?”
“许郎君善业善功,一人、十人、几百人、千人念恩,便以此相助。”
“如此,便是阴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