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中的火把噼啪作响,映照着云阳子狰狞的笑脸。五百伏兵手持刀剑,将秦羽、赵恒及百名亲卫团团围住,如铁桶一般。
“李琰,你果然还是背叛了。”赵恒剑指李琰,声音冰冷。
李琰面色复杂:“陛下,我对婉清的心是真,但家父的命在他们手中……我别无选择。”
“所以就用婉清做饵?”秦羽盯着他,“你可知献祭意味着什么?”
“不过是取些血……”李琰避开视线。
“不只是血。”云阳子缓步上前,手中托着一只白玉碗,“需要活取心头血三滴,辅以眉间血、指尖血,再以秘法炼制,方成‘帝王蛊’。公主殿下虽非真凤,但自幼养在宫中,沾染皇室气运,正是最佳药引。”
婉清在祭坛上挣扎:“云阳子!你枉称修道之人,行此邪术,必遭天谴!”
“天谴?”云阳子大笑,“待老夫炼成神蛊,掌控天下,我就是天!”
秦羽环顾四周。敌众我寡,硬拼必死。必须拖延时间,等苏月娥的大军赶到——按行程,她应该已至皇陵外围。
“云阳子,你既要炼蛊,何须如此大费周章?”秦羽忽然开口,“你早有机会取我血,为何等到现在?”
云阳子眼神微动:“你倒是聪明。不错,取你血不难,难的是需要‘心甘情愿’——若强行取血,血脉中的帝王气便会消散。所以老夫设下此局,让你为救公主,主动献血。”
心甘情愿?秦羽心中冷笑,这妖道倒是懂得心理。
“若我自愿献血,你真会放了婉清?”
“老夫可以立誓。”云阳子正色道,“只要三滴心头血,绝不多取。取血后,立刻放你们离开。”
“秦羽!不可!”婉清急呼,“他骗你的!取心头血必伤性命!”
秦羽当然知道。但他需要时间。
“好,我答应。”他向前一步,“但你得先放了婉清。”
“先取血,后放人。”
“同时进行。”秦羽道,“你取血时,陛下带婉清离开。血成之时,便是他们出地宫之时。”
云阳子眯眼:“你信不过老夫?”
“你信得过自己吗?”秦羽反问。
沉默片刻,云阳子点头:“成交。李琰,给公主松绑。”
李琰上前解绑。婉清被扶下祭坛,软筋散药效未退,她踉跄走向赵恒。
“秦羽哥哥……”她泪眼朦胧。
“跟陛下走。”秦羽对她笑笑,“我很快就来。”
赵恒扶住婉清,深深看了秦羽一眼:“保重。”
云阳子挥手,伏兵让出一条通道。赵恒率亲卫护着婉清缓缓后退。
秦羽独自走向祭坛。云阳子取出三根金针,针尖泛着幽蓝光泽。
“躺下。”他指着祭坛石台。
秦羽躺下,腹部伤口因这动作崩裂,鲜血渗出。他仰面看着地宫穹顶,上面绘着日月星辰的图案。
云阳子持针走近:“第一针取眉间血,有些痛,忍着。”
金针刺向眉心!
就在针尖即将触及皮肤的刹那,秦羽突然暴起!袖中短剑出鞘,直刺云阳子咽喉!
但云阳子似早有防备,侧身避开,反手一掌拍在秦羽胸口!
“噗——”秦羽吐血倒飞,撞在祭坛石柱上。旧伤新创,他几乎昏厥。
“就知道你会反悔。”云阳子冷笑,“不过没关系,强取的血虽然效用减半,但也够了。”
他再取金针,刚要刺下,地宫入口突然传来巨响!石门炸裂,苏月娥率军杀入!
“保护国公!”苏月娥银枪如龙,连挑数名伏兵。
赵恒也去而复返——他根本就没走远,刚才只是佯装撤退,实则绕回接应!
地宫内顿时大乱。五百伏兵虽众,但苏月娥带来的足有两千精锐,且是从北境血战中磨砺出来的老兵,战力强悍。
云阳子见势不妙,一把抓起秦羽,金针刺向其心口!
“住手!”婉清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搀扶,扑向祭坛!
她挡在秦羽身前,金针刺入她肩胛!
“婉清!”秦羽目眦欲裂。
云阳子一愣,旋即狞笑:“也好,公主的血更纯!”
他欲再刺,赵恒已杀到,一剑斩断金针!苏月娥同时赶到,银枪直刺云阳子后心!
云阳子不得不放开秦羽,回身应战。他以一敌二,竟不落下风,袍袖翻飞间毒粉四散,数名士兵中毒倒地。
秦羽抱起婉清,她肩胛处的伤口泛黑,显然针上有毒。
“你……你傻吗……”他声音颤抖。
婉清惨笑:“我说过……要死一起死……”
“不会死。”秦羽撕下衣襟为她包扎,“我们都不会死。”
战局胶着。云阳子武功奇高,毒术诡异,赵恒与苏月娥联手也只能勉强牵制。而李琰在混战中不知所踪。
秦羽将婉清交给亲卫,提剑加入战团。他伤重无力,剑招却更狠厉——全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云阳子渐渐不支。他虽强,但连战三大高手,内力消耗巨大。又见己方伏兵被剿灭大半,心生退意。
“今日算你们走运!”他虚晃一招,纵身跃向地宫深处。
“追!”赵恒急道。
但云阳子对地宫极为熟悉,几个转折便消失不见。苏月娥欲追,秦羽拦住:“地宫暗道复杂,穷寇莫追。先救婉清要紧。”
婉清中的毒开始发作,脸色发青,呼吸急促。军医查看后摇头:“此毒诡异,老夫从未见过……”
秦羽想起沈墨言曾给过一瓶解毒丹,说是可解百毒。他急忙取出,喂婉清服下。
片刻后,婉清面色稍缓,但依旧昏迷。
“必须尽快回京,找太医救治。”赵恒道。
清点战场,己方伤亡三百余人,全歼伏兵四百多,俘近百。但云阳子逃脱,李琰失踪。
搜查地宫时,士兵在一处密室发现大量文书。赵恒翻阅,越看脸色越沉。
“陛下,有何发现?”苏月娥问。
赵恒将一本文书递给秦羽:“你自己看。”
秦羽接过,只见上面详细记载了二十年前的一桩秘事:先帝与宫女林氏私通,生下一子,取名“羽”。此事被当时还是皇后的太后知晓,她暗中将林氏毒杀,将婴儿送出宫,托付给秦家抚养。为掩盖真相,她谎称自己产女夭折,恰另一宫女生女,便收养为公主,取名“婉清”。
所以,婉清确实不是太后亲生。而秦羽……也确实是先帝之子。
但文书最后有一段批注,字迹娟秀,似是女子所写:
“林氏未死,被太后囚于冷宫密室,产子后血崩而亡。婴儿左肩有月牙胎记。太后恐事泄,对外宣称林氏病故,实则将其制成‘活尸’,以蛊术封存,藏于皇陵地宫深处,以镇皇室气运。”
活尸?!秦羽浑身发冷。
他想起太后宫中那幅《净土莲华》,画上题诗的最后两句:“莲心虽苦,尸骨犹温。”
难道……是指这个?
“去找!”赵恒下令,“搜遍地宫,找出密室!”
士兵们分散搜索。半个时辰后,在地宫最深处发现一道暗门。门上有复杂机关,苏月娥设法破解。
门开后,寒气扑面而来。室内中央有一座冰棺,棺中躺着一女子,面容如生,看上去不过二十余岁,眉目与秦羽有七分相似。
她左肩处,衣襟微敞,可见一枚月牙形胎记。
这就是林氏,秦羽的生母。死了二十年,尸身不腐。
秦羽缓缓走近,隔着冰棺看着那张脸。这就是他的母亲,生他而死的母亲,死后还被制成活尸,囚于此地二十年。
他伸手触摸冰棺,寒意刺骨。
婉清在亲卫搀扶下走来,看到棺中女子,泪水滑落:“这就是……林娘娘?”
赵恒沉默良久,忽然道:“焚了吧。让她入土为安。”
“不可!”一道声音从暗处传来。
李琰缓缓走出,他竟一直藏在此处。此刻的他神情憔悴,眼中却有种奇异的光。
“这具活尸,是‘莲花’最重要的圣物。”李琰道,“她体内被种了‘母蛊’,所有子蛊皆受其控制。若焚毁,所有中蛊之人都会死——包括陛下您。”
赵恒瞳孔骤缩:“你说什么?”
“陛下可曾觉得,近来内力运转时常滞涩?夜间心悸多梦?”李琰苦笑,“那是因为您体内也有子蛊。三年前,云阳子借给您治病之机种下的。”
秦羽猛然想起,赵恒曾说自己被云阳子用噬心蛊控制,后来用他的血解毒。难道……解的是假蛊,真蛊仍在?
赵恒运功自查,果然发现心脉处有细微异物感。他脸色难看:“如何解?”
“找到‘母蛊’宿主,取其心头血,炼制解药。”李琰看向冰棺,“但母蛊已与林氏尸身融为一体,取血必毁尸身。而尸身一毁,所有子蛊宿主会立刻暴毙。这是个死局。”
地宫中一片死寂。
所以太后将林氏制成活尸,不光是镇压气运,更是为了控制所有中蛊之人?她也是“莲花”的人?
不,也许太后才是“莲花”真正的首领?
秦羽看向冰棺中的母亲。这个可怜的女子,生前被欺,死后还被利用。
他忽然问李琰:“你父亲李崇,也是宿主?”
“是。”李琰点头,“所以他不得不听命于太后。所谓篡位,实则是太后的命令——她要彻底掌控朝堂,才假死设局。”
假死?太后没死?
仿佛印证他的猜想,地宫入口处传来拄杖声。一个苍老的身影在侍女搀扶下缓缓走入。
正是太后!
她一身素服,面容憔悴,但眼神锐利如昔。
“都到齐了。”太后扫视众人,“也好,省得老身一个个去找。”
赵恒握紧剑柄:“母后……这一切,真是你安排的?”
“是。”太后坦然,“从二十年前毒杀林氏,到今日引你们入地宫,都是老身的计划。为的,就是让大燕彻底摆脱外戚干政、权臣当道的局面。”
“所以你制造混乱,害死无数将士百姓?”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太后冷冷道,“老身若不如此,大燕迟早亡于内斗。如今朝中奸佞已除,北狄已退,正是重建朝纲之时。”
她看向秦羽:“你既是先帝骨血,又立下不世之功,有资格继承大统。赵恒体弱,且身中蛊毒,难当大任。待你登基,老身自会给你解药,并告知解除母蛊之法。”
秦羽笑了,笑中带泪:“太后娘娘,您以为我会在乎皇位?”
“那你在乎什么?婉清?”太后看向昏迷的婉清,“她体内的蛊毒,只有老身能解。你若不从,她便活不过三日。”
又是威胁。秦羽早已麻木。
他看向冰棺中的母亲,又看看怀中昏迷的婉清,最后看向赵恒。
赵恒也在看他,眼中是同样的疲惫与决绝。
“陛下。”秦羽缓缓开口,“臣有一请。”
“说。”
“请陛下下旨,焚毁冰棺。”
赵恒一怔:“可焚棺之后,所有中蛊之人……”
“包括您,包括李崇,包括朝中许多大臣,都会死。”秦羽道,“但这也是唯一能彻底铲除‘莲花’的办法。母蛊一毁,云阳子再也无法用蛊术控制任何人。至于解药……臣的血或许有用。”
他曾用血帮赵恒解过蛊,也许真能救其他人。
太后脸色变了:“秦羽!你疯了!焚棺之后,你母亲将尸骨无存!”
“她早已死了。”秦羽轻声道,“让她安息吧。”
他抱起婉清,转身走向地宫出口。
“秦羽!”太后厉喝,“你若敢焚棺,老身立刻启动机关,让整座地宫崩塌!所有人同归于尽!”
秦羽脚步不停。
赵恒忽然笑了:“母后,您以为朕会怕死吗?”
他挥手下令:“苏将军,准备火油。”
苏月娥领命。士兵搬来火油,泼在冰棺周围。
太后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枚铜铃——那是控制地宫机关的密钥。她刚要摇动,李琰忽然扑上去,夺下铜铃!
“李琰!你……”
“祖母,够了。”李琰跪地,“孙儿不想再看着您错下去了。”
太后怔住,老泪纵横。
火把掷向冰棺,烈焰腾起。棺中女子的面容在火焰中渐渐模糊。
秦羽抱着婉清,走出地宫,没有回头。
身后传来太后的哭喊,赵恒的咳嗽,火焰的噼啪声。
地宫外,夕阳如血。
秦羽低头看着婉清苍白的脸,轻声道:
“结束了。”
“我们回家。”
但他知道,真正的结束,也许才刚刚开始。
因为火焰燃起的那一刻,他清楚看到,冰棺中母亲的眼角,似乎滑落了一滴泪。
已死二十年的尸身,为何会流泪?
而远处山巅,云阳子望着皇陵方向升起的黑烟,露出诡异的笑容:
“烧吧,烧吧。”
“母蛊虽毁,但‘子母蛊’本就是谎言。”
“真正的控制,从来不在蛊,而在人心。”
他转身,消失在山林深处。
更深的黑暗,正在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