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鬼?!”秦羽心头猛地一沉,寒意顺着脊背蜿蜒而上。小乞丐那双因恐惧而圆睁的眼睛绝非作伪,污脏的小脸上满是不容置疑的笃定。黑影子、飘来飘去……这些字眼让那座荒废的土地庙,瞬间在他心里蒙上了一层阴森的阴霾。
是青衫客设下的考验?还是早已布好的陷阱?抑或是,真有什么邪祟之物?无数念头在脑海中翻涌,可他没有退路。福伯的消息,是他在黑暗里仅存的灯塔,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幽冥鬼域,他也必须前往。
他望着小乞丐,强压下心底的悸动,语气尽量平稳:“你……亲眼所见?那黑影是什么模样?”
小乞丐用力点头,小手慌张地比划着:“就是……黑乎乎一团,看不清脸,在庙门口忽隐忽现,没半点声音,像……像张纸片在风里飘!”话音未落,似是又忆起当时的恐怖景象,身体不由得再缩了缩。
秦羽沉默片刻,从油布包里掰下一块更大的干粮,塞进小乞丐手中:“这个给你,多谢提醒。”他顿了顿,看着对方狼吞虎咽的模样,低声补了句,“但我必须去。”
小乞丐抬起头,嘴里塞满食物,含糊不清地问:“你……你不怕鬼吗?”
怎会不怕?秦羽在心里暗忖。可他更怕困在过往的迷雾里,更怕永远不知道福伯的生死。他摇了摇头,没有解释,循着小乞丐指点的方向,再度隐入浓稠的夜色中。
余下的路途,他愈发谨慎。小乞丐的警告如警钟在耳畔长鸣,他不仅提防着人为的危险,更对周遭任何反常的声响与影子提心吊胆。荒草被风吹动的呜咽、远处野狗的狂吠、甚至一片随风卷起的破布,都能让他心跳漏拍。
依着指引,他穿过乱葬岗的边缘——那片死寂的荒芜让他毛骨悚然——果然望见一棵歪脖子老槐树,月光下枝桠扭曲如鬼爪,模样狰狞。他左转后,沿着被荒草半掩的小径又走了约莫一炷香,一座破败建筑的轮廓,终于在夜色中隐隐浮现。
那便是土地庙了。它孤零零立在荒地上,比预想中还要颓败:院墙塌了大半,残存的墙体布满裂痕,屋顶覆满枯草,两扇木门早已不见踪影,只余下一个黑黢黢的洞口,像巨兽张开的巨口,静候猎物自投罗网。
秦羽伏在几十步外的半人高荒草丛后,屏息凝神地观察。月光还算清亮,将庙周的荒地照得一片惨白,他瞪大眼睛,搜寻着小乞丐所说的“飘来飘去的黑影”。
一刻钟悄然流逝,四周唯有风声与虫鸣,毫无异状。
难道是小乞丐看错了?或是自己来得不是时候?疑虑在他心头蔓延。不能再等了,子时已过,他必须在天亮前返回府中。
秦羽深吸一口气,将短匕紧握在掌心,猫着腰借荒草掩护,缓缓向庙门靠近。每一步都轻得似落雪,耳朵竖得如同雷达,捕捉着庙内可能传出的任何细微动静。
距离越来越近……庙门内堆积的瓦砾与厚密的蛛网已清晰可见,里面漆黑一片,死寂得可怕。
就在他距庙门只剩十步,正要一鼓作气冲进去时,异变陡生!
毫无征兆地,一道细长扭曲的黑影,如鬼魅般从庙门内侧的黑暗里“滑”了出来,定定停在门槛内月光照不到的阴影边缘。那影子模糊难辨,仿佛没有双脚,借着夜风微微晃动,竟与小乞丐描述的一模一样——“像纸片在飘”!
秦羽浑身汗毛骤然炸起,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猛地顿住脚步,蹲伏在草丛中,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
真的……有鬼?!
那黑影就那样静静地“立”在庙门内的阴影里,纹丝不动,似在等候什么。没有声响,没有实体,只剩一道违背常理的轮廓,令人不寒而栗。
秦羽攥紧短匕,冰冷的触感让他勉强找回几分理智。恐惧如冰冷的潮水将他包裹,可他没有转身逃窜。青衫客的教诲在脑中回响:“怕,是活着的本能。但让恐惧吞噬理智,便是取死之道。”
他强迫自己冷静分析:鬼魂?他从未亲眼见过。这黑影的出现,太过突兀,也太过刻意。是机关?是人伪装?还是某种他无法理解的存在?
他死死盯着那道黑影,连眼睛都不敢眨,竭力寻找破绽。月光、风声、黑影晃动的幅度……忽然,一阵稍强的风掠过,他敏锐地察觉到,黑影底部竟极其轻微地拂动了一下,带起几不可察的尘埃;而黑影顶端,似与庙门内上方更深的黑暗相连,并非全然悬空。
一个大胆的猜想在他心中成型。
秦羽不再隐藏,猛地从草丛中站直身子,目光如利剑般射向庙门内的黑暗,用尽量沉稳的声音低喝:“不必装神弄鬼!我来了!”
话音在荒地上空回荡,撞进那黑黢黢的庙门深处。
门内的黑影,在秦羽站直的刹那,竟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
紧接着,在秦羽紧缩的瞳孔注视下,那道扭曲的黑影既没有扑来,也没有消失,反倒像被无形的手操控着,缓缓地、缓缓地退向庙内的黑暗,最终彻底融入那片浓稠的墨色里,没了踪影。
庙门口只剩一片空荡荡的黑暗,月光始终无法穿透,仿佛方才的一切都只是错觉。
是被他喝退了?还是……他的猜想没错?
秦羽立在荒草中,紧握着匕首,面对着寂静无声的庙宇,一时间进退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