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佳萤那扇重新开启又迅速闭拢的房门,如同在沉寂的院落里投下了一颗石子,激起的涟漪却远未平息。
那句斩钉截铁的“我也去”,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在黄昏的空气中久久回荡,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黑瞎子靠在廊柱下,指间的烟蒂明明灭灭,墨镜遮住了他所有的情绪外泄,但那绷紧的下颌线和周身散发出的、比往日更加凝重的气息,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他了解塔木陀,那是一片被现代地图刻意模糊、被当地牧民视为禁地的死亡区域。
蛇沼、移动的流沙、致幻的毒瘴、以及那些只在最荒诞不经的传说里出现的生物……每一样都足以让最顶尖的探险者有去无回。
将游佳萤带入那样的地方,无异于将她推向另一个未知的、可能更加凶险的深渊。
然而,他也比任何人都清楚,当她眼中重新燃起那种近乎燃烧的光芒时,任何阻拦都将是徒劳,甚至可能将她推向更极端的境地。
他吐出一口浓白的烟雾,仿佛要将胸中的郁结一并吐出。
这趟浑水,是蹚定了,而且,必须蹚得漂亮。
解雨臣抱着那束尚未送出的玫瑰,僵立在原地。
娇艳的花瓣在渐沉的暮色中显得有些黯淡,就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他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仿佛能穿透木板,看到里面那个单薄而执拗的身影。
危险……这两个字在他脑海里疯狂叫嚣。
他无法想象她再次深入那种绝境,无法承受可能再次失去她的恐惧——尽管,他从未真正“拥有”过。
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牵绊和担忧,像藤蔓一样紧紧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让他窒息。他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刺痛肺叶,却让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他轻轻将玫瑰放在游佳萤门边的石阶上,转身,朝着黑瞎子走去,步伐稳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
“我也去。”解雨臣的声音清朗,却带着与游佳萤相似的、不容反驳的力量。
黑瞎子抬了抬眼皮,墨镜转向他,似乎并不意外。
“解当家,解家那么大摊子……”
“解家自有安排。”解雨臣打断他,语气平静,却透着一股属于解家当家人的决断,“我不能让她一个人去。”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重逾千钧。
不是商量,是通知。
黑瞎子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没再说什么。
多一个解雨臣,意味着更多的资源,更强的助力,但也意味着更复杂的局面和需要分神保护的人。
不过,这份心意,他替门里的人领了。
与此同时,吴邪和王胖子也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接连几天,他们发现黑瞎子行踪更加诡秘,解雨臣频繁调动解家资源,而游佳萤的房门依旧紧闭,但院落里那种紧绷的、蓄势待发的气氛,却越来越浓。
吴邪按捺不住,终于在一天傍晚,拉着王胖子堵住了刚从外面回来的黑瞎子。
“黑眼镜,是不是有什么事?”吴邪的语气带着急切和不安,“是不是……有小哥的消息了?” 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能让这几个人同时产生如此大反应的理由。
王胖子也凑上前,小眼睛滴溜溜地转:“就是,黑爷和花爷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游仙子那边也……是不是有什么大动作?可不能撇下我和天真啊!”
黑瞎子看着眼前这两张写满担忧和好奇的脸,揉了揉眉心,显得有些疲惫,但也没有隐瞒:“塔木陀。西王母宫。”
短短七个字,如同惊雷,在吴邪和王胖子耳边炸响。
西王母宫!那个在考古界和地下世界都充满了传奇色彩、却又无人能证实其确切存在的神秘之地!
“我三叔……是不是也牵扯在里面?”吴邪立刻联想到了失踪已久的吴三省,声音都有些发颤。
他追寻三叔的线索太久,任何一点相关的蛛丝马迹都不愿放过。
黑瞎子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王胖子一拍大腿,脸上的肥肉都激动地抖了抖:“他娘的!这可是大斗啊!西王母宫!传说里面全是宝贝!胖爷我……”
“我去!”吴邪几乎是在王胖子话音未落时就喊了出来,他眼神灼灼地盯着黑瞎子,“我必须去!为了三叔,也为了……弄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想到了云顶天宫,想到了消失在小哥背后的青铜门,这一切的谜团,或许都能在塔木陀找到答案。
王胖子一看吴邪表了态,立刻把胸脯拍得砰砰响:“没说的!天真你去哪儿,胖爷我肯定奉陪到底!咱们铁三角……呃,现在是缺了小哥,但那也不能散伙!再说了,游仙子一个姑娘家都去,咱们大老爷们能怂吗?”
就这样,一支新的队伍,在一种混合着个人执念、深厚情谊、对真相的渴望以及对未知冒险的躁动情绪中,悄然成形。
核心,是决意寻找张起灵相关线索的游佳萤。
武力与地下经验担当,是受雇于吴三省、负责渗透和策应的黑瞎子。
后勤与财力支持,是放心不下游佳萤、毅然同行的解雨臣。
追寻真相与亲情的动力,是吴邪。
以及,不可或缺的活跃气氛与实战辅助,王胖子。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但目标却奇异地指向了同一个地方——那片隐藏在青海戈壁与昆仑山脉交界处、被称为“塔木陀”的死亡禁区。
接下来的几天,院落变成了一个精密的临时指挥部。
黑瞎子负责与吴三省留下的暗线以及阿宁队伍中的内应接头,获取最新的情报、路线图和装备清单。
他弄来了塔木陀区域的卫星地图,尽管大部分区域都是模糊的,以及关于蛇沼、气候、潜在生物威胁的零散资料。
他检查着每一件装备,从特制的防刺服到强效的蛇药,从高精度指北针到足以支撑数日的压缩口粮,神情专注得如同即将踏上战场的士兵。
解雨臣则动用解家的能量,悄无声息地为他们一行人准备了全新的、无迹可寻的身份证明,以及足以应对各种突发情况的流动资金和医疗物资。
他甚至通过特殊渠道,搞到了几件据说能一定程度上抵御毒瘴的古老药玉,小心翼翼地分发给众人。
他的书房里,灯光常常亮到深夜,不是在处理解家事务,就是在反复推演塔木陀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及应对方案。
吴邪和王胖子也没闲着。
吴邪翻遍了所有他能找到的关于西王母、昆仑神话以及西域古文明的书籍,试图从中找到一丝半缕与塔木陀相关的线索。
王胖子则发挥他“包打听”的特长,在潘家园和一些三教九流的场所转悠,收集着道上关于塔木陀的各种真真假假的传闻,倒也补充了一些黑瞎子情报之外的、光怪陆离的信息。
而游佳萤的房间,依旧是她的大本营。
但她研究的重点,已经悄然转移。
她将之前关于青铜门和失魂症的资料小心收好,转而铺开了黑瞎子送来的塔木陀区域地图和西王母传说相关的古籍。
她用朱笔在地图上圈画出几个可能的入口区域和危险地带,根据星象和古老风水学的记载,推演着西王母宫可能的位置。
她的眼神,依旧是那种近乎燃烧的专注,但其中掺杂了一丝即将直面危险的冷静和……一丝微弱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盼——期盼能在那里,找到与他相关的,哪怕只是一点点的痕迹。
出发的前夜,院落里异常安静。
每个人都待在各自的房间里,做最后的检查和心理准备。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大战前夕的、混合着紧张、兴奋与不安的凝重。
游佳萤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
银河低垂,星子冷冽。
她的手,无意识地抚摸着腕上一枚没有任何装饰的、色泽沉黯的青铜镯子——那是她很久以前,在某处遗迹中找到的,能让她在某些特定环境下,保持心神清明,抵御部分精神侵蚀。
她知道前路凶险,知道塔木陀可能是一个比云顶天宫更加诡异莫测的地方。
但她别无选择。
等待,已经变成了寻找。
停滞,已经化为了前行。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夜气,眼中最后一丝犹豫散去,只剩下玉石俱焚般的坚定。
西行,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