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的夜晚来得又早又沉。没有城市的光污染,天黑透后,只有零星几户人家的窗户透出昏黄的灯光,很快也陆续熄灭了。老李这栋老宅位于村尾,背靠山坡,四周是茂密的竹林,隐蔽性极好,但此刻这份隐蔽却让屋里的人感到加倍的不安——谁知道黑暗中藏着什么?
堂屋里点着一盏老式煤油灯,灯焰跳动,在土墙上投下晃动的影子。楚清辞坐在靠墙的木凳上,手里捧着老李刚烧开的热水,指尖传来的温度勉强驱散了些许寒意。沈砚卿站在窗边,撩起窗帘一角往外观察。傅临渊坐在桌旁,正用便携式设备检查从“听涛斋”带出的资料是否有其他追踪装置。小陈在门口警戒,赵小雨在里屋照顾昏睡的赵青山。
“没有其他追踪器了。”傅临渊摘下特制的检测眼镜,揉了揉眉心,“至少这些纸质资料和钥匙是干净的。”
沈砚卿没有回头:“屋里检查过了吗?”
“老李帮忙查了一遍,没发现异常。”傅临渊顿了顿,“但这不能说明什么。如果内奸在我们中间,他随时可以向外发送位置信息。”
这话让屋里的空气又凝重了几分。楚清辞看向里屋方向,赵小雨正用湿毛巾给父亲擦脸,动作轻柔,眼神里满是担忧。她转回目光,低声说:“我不相信小雨会是内奸。”
“我也没说一定是她。”傅临渊语气平淡,“但我们现在必须假设所有人都可疑,包括我,包括沈总,包括你,楚小姐。”
沈砚卿终于转过身,煤油灯的光在他脸上投下深邃的阴影:“傅先生倒是坦率。那不如你先说说,为什么楚教授会把最重要的‘星野’线索留在西昌?那里有什么特殊?”
傅临渊沉默片刻,从背包里拿出一张老照片放在桌上。照片上是年轻的楚风远和一个穿着军装的中年男人的合影,背景是某个基地的大门,门牌上隐约可见“西昌”字样。
“楚教授早年参与过一些国防相关的研究项目,主要在认知科学和特殊人才选拔领域。”傅临渊指着照片上的军人,“这位是当年的项目负责人,姓杨。楚教授的‘北斗’研究,有一部分基础数据就来自那些年的积累。西昌卫星发射中心有国内最先进的天文观测设备,也有一些特殊的研究设施,楚教授在那里有权限。”
楚清辞拿起照片仔细看。外公那时大概四十多岁,比她在其他照片里看到的都要年轻些,眼神明亮,笑容里有种她很少见到的意气风发。
“所以‘星野’可能指的是天文观测?”她问。
“不止。”傅临渊又从资料里抽出一份手稿复印件,上面是楚风远手绘的星图和复杂的公式,“楚教授一直认为,‘北斗’特质可能与某些宇宙节律有关。他晚年在西昌做过长期观测,想验证这个假说。如果‘星野’在那里,藏着的可能是他最终的研究结论,甚至可能是……”
他欲言又止。
“是什么?”沈砚卿追问。
“可能是‘保护网’计划的终极方案。”傅临渊的声音压得很低,“楚教授当年跟我说过,如果有一天情况失控,如果那些拥有特质的人面临灭顶之灾,他会启动一个‘重生计划’。但他没具体说是什么,只说要等到‘三钥聚齐,星野开启’。”
楚清辞的手微微一颤,热水洒出来几滴。沈砚卿立刻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杯子,检查她的手有没有烫伤。只是溅到一点,皮肤微红,他握住她的手,轻轻揉了揉。
“我没事。”楚清辞轻声说,但没抽回手。
这个细微的互动被傅临渊看在眼里,他移开目光,继续整理资料。
“现在的问题是,”沈砚卿转向正题,“我们下一步怎么走?三处藏匿点,青城山、都江堰、西昌。内奸在侧,敌人虎视眈眈,赵叔叔的状况也不适合长途跋涉。”
“分头行动。”傅临渊提议,“三把钥匙,三个地方,同时进行。这样效率最高,也能分散风险。”
“不行。”沈砚卿立即反对,“分头意味着力量分散,更容易被各个击破。而且我们不知道每个地方的难度和危险程度,万一有一队出事……”
“那沈总有什么高见?”傅临渊抬头看他。
沈砚卿走到桌边,用指尖在桌面上画出示意图:“青城山和都江堰都在川西,距离相对近,可以作为一个线路。西昌在川南,单独一路。我们分两队,一队去川西,取两处资料;另一队去西昌。拿到资料后,在安全点汇合。”
“谁去西昌?”楚清辞问。
“我去。”傅临渊主动说,“我对西昌比较熟,而且杨将军的儿子现在还在那边任职,我能通过他获得一些便利。”
沈砚卿看着他:“傅先生一个人去?”
“小陈跟我。”傅临渊说,“足够了。人太多反而显眼。”
沈砚卿沉思片刻,看向楚清辞:“那我们和赵叔叔、小雨去青城山和都江堰。老陈可以帮忙,秦铮在成都也有人手可以调用。”
“不。”楚清辞忽然开口,“我也想去西昌。”
两个男人同时看向她。
“外公最后的研究在那里,我想亲眼看看。”楚清辞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而且,如果‘星野’真的是终极方案,作为他的继承人,我应该在场。”
沈砚卿眉头紧皱:“太危险了。西昌情况不明,而且傅先生也说了,那里可能有特殊设施,普通人很难进入。”
“所以我更要去。”楚清辞握住他的手,“砚卿,我不是需要被保护在安全屋里的小女孩。外公把这一切托付给我,我就有责任直面所有的真相,哪怕危险。”
沈砚卿看着她眼中闪烁的光芒,知道劝不住她。从昆明到乐山,这一路她已经证明了她的勇气和韧性。他叹了口气,最终点头:“好,但我们必须一起去。”
“那赵叔叔他们……”
“老陈带他们去青城山。”沈砚卿已经想好了安排,“老陈经验丰富,而且青城山那边我们有可靠的关系,可以暂时安置赵叔叔。等我们拿到西昌的资料,再去汇合。”
傅临渊对这个安排没有异议:“那就这样定了。天亮就出发。但我建议,出发前我们再做一次彻底的检查,确保没有人携带追踪设备。”
就在这时,里屋传来赵小雨惊喜的声音:“爸爸!你醒了!”
赵青山确实醒了,但状态很不好。他靠在床头,脸色苍白如纸,额头全是虚汗,眼睛半睁着,眼神涣散。赵小雨给他喂了几口水,他才稍微缓过来一些。
楚清辞和沈砚卿、傅临渊走进里屋。煤油灯的光线昏暗,赵青山看着他们,嘴唇动了动,发出微弱的声音:“我……我看到了一些东西。”
“您慢慢说。”楚清辞在床边坐下。
赵青山闭上眼睛,似乎在努力回忆:“梦里……不,不是梦……是‘那种状态’。我看到了山,很高的山,云雾缭绕……还有水,很大的水,有桥……还有一个地方,很多天线,像锅盖一样……”
这描述明显对应青城山、都江堰和西昌的射电望远镜。
“然后呢?”傅临渊问。
“然后……我看到人了。”赵青山的呼吸急促起来,“三个人,分开走。但有人……有人在后面跟着。不是一拨人,是两拨。一拨穿黑衣服,像……像外国人那拨。还有一拨,穿什么都有,但领头的……戴金丝眼镜。”
戴金丝眼镜的中国男人——这是在茶室时赵小雨提过的。
“他们跟着谁?”沈砚卿问。
赵青山努力思考,额头的青筋都凸起来了:“跟着……跟着去西昌的那队。人最多。去山的那队……也有人跟,但少一些。去水的……好像没有?”
这个信息很重要。如果赵青山的“看到”是准确的,那么去西昌的队伍将面临最大威胁,青城山次之,都江堰相对安全。
“还有吗?”楚清辞轻声问。
赵青山忽然抓住她的手,力气大得惊人:“楚小姐……不要去西昌。那里……那里有陷阱。那个戴眼镜的……他在那里等你们。”
屋里一片死寂。煤油灯的灯芯噼啪爆了一下。
“什么陷阱?”傅临渊沉声问。
“我不知道……”赵青山摇头,“但我感觉到了……恶意。很深的恶意。他想……他想让你们把三把钥匙都带到西昌,然后……然后一网打尽。”
沈砚卿和傅临渊对视一眼。这个可能性他们不是没想过——扎克利故意放他们拿到钥匙,就是为了等三钥聚齐时收网。但如果连赵青山都“感觉”到了,说明这个计划可能已经开始了。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赵小雨带着哭腔,“不去西昌了吗?”
“去。”楚清辞忽然开口,声音平静但坚定,“但不去真的‘星野’。”
所有人都看向她。
“外公既然能布下这么精密的局,一定也想到了钥匙被追踪或抢夺的可能性。”楚清辞的思路清晰起来,“‘三钥聚齐,星野开启’——但如果三把钥匙永远不聚齐呢?或者,聚齐的是假钥匙呢?”
傅临渊眼睛一亮:“你是说,西昌可能是个诱饵?真正的‘星野’在其他地方?”
“不一定。”楚清辞说,“西昌可能确实有重要东西,但开启方式可能不止一种。外公在录音里说,‘星野是最后的手段,只有当一切无可挽回时才能去’。这意味着去那里本身就有风险,可能触发什么我们不能控制的局面。”
沈砚卿接话:“所以我们的策略应该是:真真假假,虚实结合。安排一队人带着假钥匙去西昌,吸引注意力;另一队人带着真钥匙去真正的目的地。”
“但真正的目的地是哪里?”傅临渊问,“如果西昌是诱饵,那‘星野’究竟在哪?”
赵青山又开口了,声音比刚才更虚弱:“星星……不在天上……在……在心里。”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但楚清辞忽然想起什么,从背包里拿出外公的手稿,快速翻找。在关于“星野”的注释页,她看到一行小字:“天为幕,地为席,心为镜。星野不在外,而在内。”
“我明白了。”她抬起头,“‘星野’不是一个具体的地点,而是一种状态,或者一种……开启条件。西昌可能有设备,但真正的‘钥匙’是我们自己——准确说,是像赵叔叔、林姨这样拥有特质的人。”
这个解读让所有人都陷入沉思。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扎克利追着钥匙跑,可能从一开始就错了方向。但楚教授为什么要把三把实体钥匙藏得这么隐蔽?为什么又要留下“三钥聚齐”的线索?
“也许,”沈砚卿缓缓说,“三把钥匙确实能开启什么,但开启的不是‘星野’,而是别的东西。比如……‘保护网’的应急启动装置?”
傅临渊猛地站起身,在狭小的屋子里踱步:“楚教授当年跟我提过,他在全国设了七个安全屋,每个都能容纳二十人左右,储备了足够生活半年的物资。但这些安全屋的位置,他只记在脑子里,没留下任何纸质记录。他说,如果有一天需要启动这些安全屋,他会通过特殊方式把位置信息传递出去。”
“特殊方式?”楚清辞追问。
“他没具体说,但提到了‘三钥共鸣’。”傅临渊停下来,“当时我以为是个比喻,但现在想想,也许三把钥匙真的是某种信号发射器,当它们聚在特定地点时,会激活安全屋系统。”
这个推测让整个计划有了新的方向。如果三把钥匙的作用是启动安全屋网络,那么他们当前的首要任务就不是急着去西昌,而是确保钥匙安全,并在必要时使用它们保护名单上的人。
“但我们现在连内奸都没找出来。”小陈在门口忽然开口,语气沉重,“如果钥匙的作用真这么重要,那内奸一定会想办法破坏。”
是的,内奸问题必须解决。否则任何计划都可能泄露。
沈砚卿看向傅临渊:“傅先生,茶室是你朋友开的,今天我们在那里的行踪暴露,你朋友有没有嫌疑?”
“老张跟我二十多年交情,不可能。”傅临渊摇头,“而且茶室今天不止我们,还有别的客人,工作人员也有好几个。真要查,范围太大了。”
“那就换个思路。”楚清辞说,“不从外部查,从内部。谁能接触到赵叔叔的录音机?谁能提前知道我们会去‘听涛斋’?谁知道柜子317号的具体信息?”
大家沉默下来,各自思考。知道全部信息的,其实只有现在屋里的这几个人:楚清辞、沈砚卿、傅临渊、小陈、赵青山、赵小雨,再加上外面的老陈和老李。
赵青山忽然又开口了,这次他的眼神清明了许多:“录音机……是八年前放进去的。那时候……只有楚教授和我,还有……还有傅先生知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傅临渊。
傅临渊面色不变:“确实,当年是我帮楚教授把录音机放进去的。但放完之后,柜子就锁死了,直到今天才打开。这八年里,我没有动机也没有机会再放追踪器进去。”
“那追踪器是什么时候放的?”沈砚卿问。
“可能在制作录音机的时候就放进去了。”楚清辞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性,“如果……如果八年前就有人盯上了外公的研究,甚至渗透到了他身边呢?”
这个猜想让屋里的温度又降了几度。如果真是这样,那对手的耐心和布局能力就太可怕了——潜伏八年,就为了等今天?
傅临渊的脸色终于变了:“楚教授身边确实有几个人后来出了问题。顾寒山是一个,研究所的会计后来也卷款跑了,还有一个助理,在楚教授去世后去了国外……但如果八年前就有内奸,为什么等到现在才动手?”
“因为以前钥匙没出现。”沈砚卿一针见血,“三把钥匙是今天才聚齐的。以前就算拿到录音机,没有钥匙也打不开柜子,拿不到完整的资料。对方在等,等钥匙自然出现。”
楚清辞感到一阵寒意。所以她和沈砚卿介入这件事,可能从一开始就在对方的算计之中?甚至外公留下线索让她发现,也可能被利用了?
“等等。”赵小雨忽然说,“我爸爸每个月都去茶室,如果一直有人监视,为什么之前不动手?”
“因为之前赵叔叔只是‘确认’,没有‘取物’。”傅临渊解释,“对方可能知道每月初一的规律,但不知道具体要等什么。直到今天,我们一群人出现,取走了柜子里的东西,他们才确定时机到了。”
逻辑链条渐渐清晰,但内奸的身份依然成谜。可能是八年前就潜伏的旧人,也可能是最近才渗透的新人。
“现在纠结内奸没有意义。”沈砚卿做了决定,“当务之急是离开这里,按原计划分头行动。但方案调整:不带真钥匙去西昌,只带一把假的。真钥匙分成三份,我们三人各带一份,就算有人被抓,也不会全部泄露。”
“那目的地呢?”傅临渊问。
“青城山。”沈砚卿说,“那里相对安全,而且我们可以利用地形隐蔽。拿到资料后,再决定下一步。”
“都江堰不去吗?”
“暂时不去。既然对方可能重点盯西昌,那我们就反其道而行之,集中力量去一个地方。等都江堰的监视放松了,再去也不迟。”
这个计划相对稳妥,大家都没有异议。接下来就是制作假钥匙。傅临渊从背包里拿出一些材料和工具——他显然早有准备。三把真钥匙被仔细测量、拍照,然后用一种特殊的复合材料复制出外观几乎一模一样的仿品。只有重量和细微的纹理有差别,不仔细检查根本发现不了。
“假钥匙我带去西昌。”傅临渊说,“真钥匙,楚小姐带‘山’钥,沈总带‘水’钥,我带‘星’钥。这样就算有人被抓,对方也拿不到完整的钥匙。”
“为什么不把真钥匙都放在一个人身上?”赵小雨不解。
“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里。”沈砚卿解释,“而且分开带,能降低被一网打尽的风险。”
一切安排妥当,已经是凌晨三点。老李准备了简单的食物——煮红薯和咸菜,大家勉强吃了一些。赵青山吃了点东西后,精神似乎好了些,但他坚持要和大家一起去青城山。
“我对那里熟。”他说,“楚教授带我去过好几次,我知道他小屋的具体位置,也知道一些……只有我知道的路径。”
这个理由无法拒绝。于是最终决定:天亮后,沈砚卿、楚清辞、赵青山、赵小雨、老陈一队,开老李的面包车去青城山;傅临渊和小陈一队,开另一辆车去西昌方向,制造假象;老李留在村里,作为联络点和后援。
凌晨四点,天还没亮,但东方的天际已经泛起鱼肚白。山村的鸡开始打鸣,一声接一声,打破夜晚的寂静。
两辆车已经准备好,停在老宅后的空地上。面包车是老李的,虽然破旧,但加满了油,轮胎也检查过。另一辆是傅临渊事先安排好的黑色轿车,停在村外,小陈已经去开过来了。
众人在老宅门口做最后的准备。赵青山裹着厚外套,靠在女儿身上,脸色依然苍白,但眼神坚定。老陈检查着背包里的物资:水、食物、药品、手电、绳索……都是野外行动必备的。
楚清辞和沈砚卿站在一旁低声交谈。沈砚卿正把一个特制的项链戴在楚清辞脖子上——吊坠是中空的,里面藏着那把“山”钥。
“任何时候都不要摘下来。”他叮嘱,“如果走散了,或者遇到危险,记得我教过你的应急信号。”
“我知道。”楚清辞握住他的手,“你也要小心。”
另一边,傅临渊正在和小陈交代什么,声音很低。说完后,他走到楚清辞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银色口哨。
“这个给你。”他把口哨放在楚清辞手心,“特制的,发出的声音频率很高,普通人听不到,但受过训练的人或者某些动物能听到。如果遇到紧急情况,吹响它,我的人如果在一定范围内,会收到信号。”
楚清辞看着这个精致的口哨,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星座图案:“傅先生,你为什么这么帮我们?”
傅临渊沉默了几秒,然后说:“我欠楚教授一条命。当年要不是他,我可能已经死在国外了。而且……”他看了眼沈砚卿,“有些错误,只能用行动来弥补。”
这话里有话,但傅临渊没有解释的意思。他拍了拍楚清辞的肩膀,转身走向轿车。
小陈已经发动了车子。傅临渊坐进副驾驶,降下车窗,最后说了句:“青城山见。如果三天后我没到,就不用等了。”
黑色轿车缓缓驶出村子,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我们也该走了。”老陈看了看天色。
众人上了面包车。老陈开车,沈砚卿坐副驾驶,楚清辞和赵家父女坐在后排。车子颠簸着驶上出村的土路,车灯划破黑暗,照亮路两旁的竹林和农田。
楚清辞回头望去,老宅的轮廓渐渐模糊,老李站在门口的身影越来越小。这个只待了几个小时的山村,却让她有种奇异的依恋感——也许是因为这里给了他们难得的喘息之机。
“睡会儿吧。”沈砚卿转过头对她说,“到青城山要三个多小时。”
楚清辞确实累了。她靠在车窗上,闭上眼睛,但睡不着。脑子里乱糟糟的:外公的手稿、赵青山的警告、傅临渊复杂的态度、还有那个始终没露面的“戴金丝眼镜的男人”……
车子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赵青山很快就睡着了,发出轻微的鼾声。赵小雨也靠在父亲肩上,闭目养神。只有楚清辞睁着眼睛,看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色。
黎明前的天空是最深的蓝,然后一点点变浅,东方泛起橙红,云层被镶上金边。山峦的轮廓从黑暗中浮现,层层叠叠,延伸到视野尽头。偶尔经过村庄,看到早起农家的炊烟,闻到柴火的气息。
这样宁静的清晨,却要奔赴一个未知的险境。楚清辞忽然觉得生活真是讽刺。
“在想什么?”沈砚卿不知何时回过头,轻声问。
楚清辞摇摇头,没说话。有些情绪,语言表达不出来。
沈砚卿伸出手,从座椅缝隙间握住她的手。掌心温暖,力道坚定。楚清辞反握住他,两人就这样静静握着,直到天色大亮。
而此时此刻,在乐山市区那家酒店的套房里,扎克利·罗斯刚刚结束一个越洋电话。他站在窗前,看着渐渐苏醒的城市,手里把玩着一个和楚清辞手中一模一样的银色口哨。
戴金丝眼镜的中国男人推门进来,恭敬地汇报:“罗斯先生,跟踪器信号显示,他们分成了两路。一路往西昌方向,一路往青城山方向。”
扎克利笑了:“果然分开了。哪一路带着真钥匙?”
“还不确定。但往西昌那路是傅临渊,他很可能带着钥匙。”
“不。”扎克利摇头,“傅临渊没那么傻。他一定会把真钥匙交给楚清辞那队。因为沈砚卿会拼死保护她,那是最安全的地方。”
“那我们重点跟青城山那队?”
“两路都跟,但重点确实是青城山。”扎克利转身,眼神冰冷,“不过,别跟太紧。让他们拿到青城山的东西,等三处资料都出现了,我们再收网。”
“那西昌那边……”
“让‘眼镜’去处理。他不是一直想证明自己吗?给他这个机会。”
金丝眼镜男点头,正要退出,扎克利又叫住他:“对了,那个内奸,最近有什么消息?”
“他很谨慎,只发来一次信号,确认队伍分成了两路。其他的没说。”
“让他继续潜伏,关键时刻再动。”扎克利走到桌边,拿起楚风远的照片,用手指摩挲着上面的人脸,“楚教授,你布局二十年,我陪你玩了二十年。现在,游戏该结束了。”
窗外,太阳完全升起,金色的阳光洒满城市。新的一天开始了,而一场跨越二十年的对决,也进入了最后的阶段。
面包车在盘山公路上疾驰,离青城山越来越近。楚清辞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但她知道,身边有沈砚卿,背包里有外公的遗志,心里有必须完成的使命。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