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承渊推开柳府书房的门,风从廊下卷进来,吹得案上纸页哗啦作响。他没坐,也没解外袍,只把手里那封密信往桌上一放,声音低但清楚:“这东西,你拿着最稳。”
柳明瑛正低头理账册,听见动静抬了头。她没问哪来的,也没翻理账册,听见动静抬了头。她没问哪来的,也没翻,映出一双沉静的眼睛。
“你要我做什么?”她问。
“你,映出一双沉静的眼睛。
“你要我做什么?”她问。
“你门,去丰州。”她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一张羊皮图,铺在案上,“王党用咱们的车队运银子,我早就记下了路线和暗哨位置。”
赵承渊盯着地图,忽然笑了:“那你有没有想过——让他们送点别的?”
柳明瑛指尖一顿,抬眼看他。
“比如……一封他们自己写的密信?”
她明白了,嘴角微微扬起:“你是想借他们的路,反手捅他们一刀?”
“不。”赵承渊摇头,“是借你的路,把刀插进匈奴的脖子。”
柳明瑛没说话,转身从妆匣里取出一个胭脂小盒,打开底盖,露出夹层。她把密信抽出一角塞进去,严丝合缝。
“三天前,我已经派老管事走了北线。”她说,“带着这个盒子,还有柳家三枚印鉴。边关守将认得货号,验都不验就放行。”
赵承渊愣住:“你早准备好了?”
“你去御史台拼命的时候,”她看着他,“我在清账、调人、换路线。你抢回来的信,不过是个由头。”
赵承渊站在原地,半晌没动。
然后他笑出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我家娘子真是深藏不露啊。我还以为是我来布局,结果是你早把网织好了。”
“你负责拼命,我负责兜底。”她坐下,重新执笔,“这不一直都是这样吗?”
他点头,又摇头:“但这次不一样。这不是兜底,这是开战。”
他指着地图上的几条红线:“这些商道,以后不只是运货。我要让它变成一条活的情报线。每月两趟,固定时间,固定车队,带密匣,留暗记。谁查谁漏,谁拦谁死。”
门外传来脚步声,一个穿着粗布短衣的老管事低头进来,双手抱拳。
“夫人,大人。”
赵承渊看了他一眼:“走漠北几年了?”
“回大人,二十三年。每年冬货押送,都经雁门关,李校尉亲自验货。”
“李校尉认得你?”
“认得。每次都要喝我带的烧酒,说比军营里的烈。”
赵承渊笑了:“那就好办了。”
他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走了两圈,突然停下。
“从今天起,柳家商队多一项差事。每批货里,加一个‘柳’字暗记,刻在车轴内侧。凡带暗记者,边关免验直入。另外设一条密匣专线,每月初五、二十发车,由你亲手封装,不得假手他人。”
老管事皱眉:“可……这是官差的事。”
“现在是了。”赵承渊语气不变,“你不接,我找别人。”
空气一下子静下来。
柳明瑛开口:“家中分红翻倍,另划三百亩安眷田,归你名下。若途中遇险,妻儿老小由柳家养到底。”
老管事身体一震。
他抬头看了看赵承渊,又看向柳明瑛,忽然双膝跪地,重重磕了个头。
“小人愿为夫人效命!也为朝廷做事!”
“不是为我。”赵承渊伸手扶他起来,“是为你自己。匈奴要是打进来,第一个烧的就是商队。你现在护的不是信,是命。”
老管事红着眼睛点头:“小人懂了。”
“去吧。”柳明瑛轻声说,“今晚就准备,明早出发。”
人退出去后,屋里只剩两人。
赵承渊靠在椅背上,长长呼出一口气。
“你说王守仁聪明不聪明?”他忽然问。
“聪明。”柳明瑛答,“但他忘了,商路这种事,真正说了算的不是官,是跑了一辈子路的老把式。”
“对。”赵承渊拍桌,“所以他能算计朝堂,算不到一辆马车里能藏多少秘密。”
他站起来,走到地图前,手指顺着北线一路划过去。
“这一趟出去,不只是送信。”他声音低了下来,“以后这条线,要能送粮、送药、送人。也能断敌粮道,压他市价,让他买不起一口米。”
柳明瑛走到他身边:“你想打经济战?”
“战场上杀人,商路上杀人,都是杀。”他冷笑,“只不过一个见血,一个不见血。”
她没反驳,只是默默倒了杯酸梅汤递给他。
他接过喝了口,酸味冲得眉头一皱。
“你还记得咱俩第一次见面?”他突然问。
“记得。”她笑,“你在茶馆写诗骗钱,被掌柜的追着打。”
“我说我是寒门学子,你要资助我读书。”他咧嘴,“结果真掏了银子。”
“我看你穿得破,但字写得好。”她说,“而且眼神不飘,不像骗子。”
“其实那天我是真饿了。”他挠头,“写诗是临时编的,没想到你还真信。”
“我不信诗。”她看着他,“我信人。”
两人相视一笑。
外面更鼓敲了三下,夜已深。
赵承渊摸着地图上的几个标记,忽然问:“你说,要是哪天这商路断了呢?”
“那就再开一条。”她答得干脆,“只要人在,路就在。”
他点头:“所以你才是这张网的心脏。”
她没接这话,只说:“夫君,边关将士能不能活命,就看这一招了。”
“一定能。”他说,“因为他们背后,有一整个柳家商队在推。”
话音未落,窗外一阵风刮过,吹灭了角落的一盏灯。
赵承渊没动,目光仍钉在地图上。
片刻后,他低声说:“通知下一个车队,加一趟紧急专列。货物标‘红糖十箱’,实际装密报和火油配方。”
柳明瑛提笔记录,写下一行小字。
“还有。”他补充,“让管事选两个机灵的小伙计,送去兵部学识图。将来咱们不光送情报,还要自己画。”
她抬头:“你要培养自己的人?”
“当然。”他笑,“不能每次都靠你救我。”
她也笑:“那你得加钱。”
“加!”他拍桌,“月薪三两,包吃住,年终发靴子!”
两人正说着,外头传来一声轻响。
是院门被推开的声音。
接着是一阵脚步,很轻,像是怕惊扰什么。
赵承渊耳朵一动,转头看向门口。
柳明瑛也停了笔。
门帘掀开,老管事又回来了,手里捧着一个木匣。
“大人,夫人。”他喘着气,“刚收到的消息……北线第三车队,昨夜在榆林驿被人截了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