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看着林晚藏在身后的扫帚，又看了看她脸上那僵硬的笑容，吓得往后缩了缩脖子。
她身旁的妇人，却鼓起勇气，上前一步，将手里的篮子往前递了递。
“林老板，”妇人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很清亮，“我是来，谢谢你的。”
林晚愣了一下。
这妇人，应该就是那姑娘的娘了。看起来，精神头比她女儿描述的，要好上不少。
“谢我？”林晚一脸莫名其妙，“谢我什么？我什么都没干啊。”
“您是没做什么，”妇人看着她，那双原本黯淡的眸子里，此刻却闪烁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清明和感激，“但您的话，点醒了我。”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
“我这辈子，活得太累了。总想着要对得起这个，对得起那个，总想着别人会怎么看我，怎么说我。到头来，把自己活成了一个笑话。”
“您说得对，”她的声音，变得坚定起来，“我就是个不祥的人，就是个克夫的命。那又怎么样？反正都已经是烂命一条了，我还怕什么？”
“与其在那个小黑屋里，把自己活活饿死，憋屈死，我还不如出来，好好看看这个天，看看这个地，吃点没吃过的东西，走点没走过的路。”
“我这条命，是我自己的。就算是烂命，我也要把它活得热热闹闹，风风光光！”
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旁边的小翠听得一愣一愣的，看向这妇人的眼神，充满了敬佩。
林晚也有些意外。
她当初那番话，纯粹是“以毒攻毒”，用最刻薄的语言，去打破对方的心里枷--锁。没想到，效果竟然这么好。
看来，有时候，心灵鸡汤，还真不如一碗砒霜来得管用。
“这些，是我们家自己种的菜，还有刚下的蛋。”姑娘也走上前来，将自己的篮子递给林晚，“不值什么钱，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林老板，谢谢您，让我娘……又活过来了。”
说着，母女俩对着林晚，深深地鞠了一躬。
林晚看着她们，又看了看那两篮子水灵灵的蔬菜和新鲜的鸡蛋，心里那股被打扰午睡的起床气，不知不-觉就散了。
她摆了摆手，脸上那僵硬的笑容，也变得自然了许多。
“行了行了，多大点事。东西我收下了，你们也早点回去吧。”
她让小翠接过篮子，自己则转身，准备回去继续她的咸鱼大业。
“林老板！”
那妇人又叫住了她。
林晚回头：“还有事？”
妇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林老板，我……我还想问您一件事。”
“我这女儿，今年也十六了。您看……她这命格，以后会不会……也跟我一样？”
妇人的眼神里，充满了担忧。
这是全天下所有母亲，都会有的担忧。自己吃了多少苦都不要紧，却生怕自己的孩子，会重蹈覆辙。
林晚的目光，落在那个清秀的姑娘身上。
姑娘被她看得有些紧张，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林晚看着她，脑子里，却忽然闪过另一张脸。
青云宗，那个同样叫林晚，同样资质平平，同样被命运推着走，最终却成了炮灰的原主。
她沉默了。
半晌，她才缓缓开口。
“你觉得，命，是什么？”
她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妇人和姑娘都愣住了。
“命……命不就是生下来就注定的吗？”妇人迟疑地回答。
“是，也不是。”
林晚走到院子里的桂花树下，轻轻抚摸着那因为功德金光而变得温润如玉的树干。
“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和小和尚。”
“一天，老和尚对小和尚说，你下山去吧。你命中有大劫，若不历练，恐难善终。”
“小和尚很害怕，他问师父，我的命，是注定的吗？”
“老和尚笑了笑，给了他一个锦囊，说，等你走到山下，遇到第一个岔路口时，再打开看。”
“小和尚下了山，果然遇到了一个岔路口。一条路，通往繁华的城镇；另一条路，通往荒芜的野地。”
“他打开锦囊，只见上面写着四个字：‘自己选吧’。”
林晚讲完，看向那对一脸茫然的母女。
“命，就像是你手里的一把牌。牌的好坏，是天生的，你没得选。但怎么打这副牌，是你自己说了算。”
“你娘的牌，是不好。但她现在，选择换一种打法，那结局，就未必和以前一样。”
“至于你女儿，”林晚的目光，重新落在姑娘身上，“她的牌，不好，也不坏。普普通通，就像这镇上大多数人一样。”
“她以后会嫁给什么人，会过什么样的日子，不取决于她的命，而是取决于她自己。”
“取决于她，是选择在那条通往城镇的路上，随波逐流，还是有勇气，偶尔也去那片荒芜的野地里，看看不一样的风景。”
林晚说完，没再理会她们，转身走回摇椅，把自己舒舒服服地摔了进去。
道理，她已经讲完了。
能悟多少，就看她们自己的造化了。
母女俩站在原地，久久没有说话。
那妇人看着自己的女儿，女儿也看着自己的母亲。
两人的眼神，都在这一刻，发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变化。
良久，那妇人牵起女儿的手，对着林晚的背影，再次深深鞠了一躬。
这一次，她们什么也没说，转身，静静地离开了。
【叮！勘破‘宿命之锁’，点化凡俗之心，奖励功德点：200。】
脑海里响起提示音，林晚却连眼皮都懒得睁。
她现在对这些数字，已经有点麻木了。
反正也花不完，存着吧。
院子里，重归寂静。
玄烨放下手中的书卷，端起桌上那杯已经凉了的茶，轻轻抿了一口。
他的目光，落在林晚身上。
那双清冷的眸子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及的，温柔的笑意。
自己选吧。
他看着她，在心里，也轻轻对自己说。
他这条路，走得太久，太累，太孤单。
现在，似乎也走到了一个岔路口。
一边，是重归仙尊之位，执掌万界，俯瞰众生。
另一边……
是这个小小的，吵吵闹闹的，却又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院子。
和他眼前这个，总能用一些奇奇怪怪的道理，说出天地至理的，有趣的咸鱼。
他该怎么选呢？
玄烨的嘴角，缓缓勾起。
这似乎，并不是一个很难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