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混在四散奔逃的人群里,逆着人流,朝着城门的方向快速移动。
就在他们即将穿过混乱的广场,拐入一条相对僻静的街道时,几道身影无声无息地拦在了他们面前。
来人身穿百草堂的服饰,为首的是几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是之前在台下或坐或站的百草堂长老。
他们脸上没有了之前的傲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羞愧、敬畏与急切的复杂神情。
小翠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林晚的脚步停下,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为首的老者快步上前,对着林晚,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姑娘,还请留步。”他的声音沙哑,充满了疲惫,“少主……想见您一面。”
林晚的目光越过他们,看向后方。
柳青被人用担架抬着,他躺在那里,像一截烧剩下的枯木,只有那双眼睛,还亮着一丝微弱的光。
他的目光,穿过混乱的人群,牢牢地锁在林晚身上。
林晚叹了口气。
她就知道。
几人被百草堂的长老们,半请半护着,带到了一处临街的茶楼二楼。
楼下是鼎沸的人声,楼上却是一片死寂。
柳青被安置在软榻上,他看着林晚,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一个长老上前,将一枚丹药,用玉盒小心翼翼地捧着,递到林晚面前。
正是那枚“斩业丹”。
“少主说,此丹,本就该是姑娘的。”长老的声音,充满了敬意。
林晚看了一眼那枚黑得深邃的丹药,又看了看榻上那个生命气息正在飞速流逝的柳青。
她没接。
“不要。”
两个字,轻飘飘的,却让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凝固了。
百草堂的长老们,全都愣住了。
柳青那双微弱的眼睛里,也闪过一丝错愕。
“姑娘,”另一位长老急切地开口,“您对百草堂有再造之恩。我等有眼无珠,险些酿成大错。这枚丹药,您当之无愧。除此之外,我百草堂愿奉姑娘为首席客卿,所有资源,任您调动!”
“不稀罕。”林晚的回答,干脆利落。
她只想走。
这个烂摊子,谁爱接谁接。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声更加巨大的轰鸣!
一道刺目的金光,从广场废墟中心冲天而起,硬生生将围堵在那里的修士们震开一个巨大的缺口。
丹王的身影,在那金光之中,缓缓升空。
他衣袍破碎,发髻散乱,脸上哪里还有半分仙风道骨,只剩下狼狈与怨毒。
“柳家!还有那个贱人!老夫记住你们了!”
一声饱含杀意的怒吼,如同惊雷,在云溪城上空炸响。
他没有再做停留,金光一闪,整个人便化作一道流星,撕裂夜空,瞬间消失在了天际。
丹王,跑了。
他临走前那一眼,那怨毒的,仿佛要将人挫骨扬灰的目光,穿透了茶楼的窗户,精准地,落在了林晚的身上。
林晚的眉心,狠狠地跳了一下。
她就知道会这样。
丹王的逃离,让广场上的混乱达到了顶峰。
城卫军彻底失去了对局势的控制。
“老板……”小翠的声音都在发颤。
林晚收回目光,不再看榻上的柳青,也不再理会那些长老。
她拉起小翠和墨钰,转身就往楼下走。
“姑娘!”柳青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
”哎呀,我这人懒,当不了客卿。这丹,你们也收回去。”
她指了指榻上的柳青。
“这是他拿命换回来的公道,不是我的。我只是个看戏的,顺便递了根火柴。火是他自己点的,烧成什么样,都跟我没关系。”
这番话,说得无情又直接。
百草堂的几个长老,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们从未见过如此不按常理出牌的人。那可是极品丹药,是无数丹师梦寐以求的荣耀,她居然像扔一块烫手山芋一样,避之不及。
榻上的柳青,眼中那丝微弱的光,却亮了几分。他看懂了。
他看懂了眼前这个姑娘那份发自骨子里的嫌弃,那不是嫌弃丹药,而是嫌弃丹药背后所代表的一切麻烦和因果。
她真的,只是个路人。
“她……说得对。”柳青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他示意长老将丹药收回,“给……我父亲。用它……清……门户……”
几个长老浑身一震,看着柳青那决绝的眼神,悲从中来,含泪应下。
“恩情……不能不报。”柳青的目光再次转向林晚,那是一种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感激,“百草堂……药库……为姑娘……敞开。”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拿……拿多少,拿什么……都行。这是……百草堂欠你的。”
说完,他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少主!”长老们一阵惊呼,手忙脚乱地开始施救。
林晚叹了口气。
这下,不去都不行了。
一刻钟后,林晚三人被“请”到了百草堂的重地,那座比百草轩大了不知多少倍的,真正的药材宝库。
领路的长老态度恭敬到了极点:“姑娘,少主有令,这里的一切,您都可以随意取用。”
林晚看着一排排由万年温玉制成的药架,上面摆满了外界千金难求的珍稀灵药,只是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小翠,把你白天记下的单子,拿出来对一对。”
“啊?哦!”小翠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本,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她们白天卖掉的那些药材。
林晚也不客气,就照着单子,一样一样地往回拿。
“赤血龙参,五百年份的没有了,拿个八百年的凑合一下。”
“星纹芝,这株品相比我那株还好,收了。”
“还有这个,这个,和这个……嗯,看着都挺眼熟的。”
她拿得理直气壮,仿佛只是在取回自己的东西,顺便收了点利息。
百草堂的长老们跟在后面,看得眼皮直跳,却一句话都不敢说。
很快,林晚就装满了整整一个储物袋。她掂了掂,觉得分量差不多了,便停了手。
“行了,两清了。”她对着长老们摆摆手,“后会无期。”
说完,拉着已经看傻了的小翠和始终面无表情的墨钰,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
长老们看着她的背影,神情复杂,最终化为一声长叹,对着她的背影,再次深深一拜。
三人终于走出了乱成一锅粥的云溪城。
城外,夜风清冷,吹散了城中的喧嚣与血腥。
林晚伸了个懒腰,感觉浑身舒坦。
她从袖子里掏东西,想拿块糕点垫垫肚子,却摸出了一个冰凉坚硬的东西。
一个通体漆黑,样式古朴的铁制令牌,被她带了出来。令牌上,雕刻着一尊小小的丹炉。
“老板,这是什么?”小翠好奇地问。
“不知道。”林晚把令牌翻来覆去地看,“刚才人多,估计是谁掉的。看着挺结实,回头拿来垫桌脚应该不错。”
就在她准备把这“桌脚垫”随便塞回兜里的时候,脑海里,响起了久违的声音。
【叮!明辨是非,助人正道,拨乱反正,功德+300。】
【功德转化中……】
一股远比上次庞大精纯的热流,瞬间涌遍林晚的四肢百骸。
那感觉,不像是在修炼,更像是劳累了一天后,泡进了一个温度恰到好处的温泉里,舒服得让她想当场躺下睡一觉。
她体内原本已经满溢的灵力,被这股热流一冲,瞬间冲破了某种无形的壁垒,然后以更快的速度,填充着每一寸经脉。
炼气九层巅峰。
离那所谓的筑基,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窗户纸,一捅就破。
林晚的表情,却没有半分喜悦。
她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张清秀的脸上,写满了“好烦”。
“唉,吃得太饱,撑着了。”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只觉得未来一片灰暗,“这下,想不消化都不行了。”
麻烦。
真是天底下最麻烦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