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丹药,就那么静静地悬浮在丹炉之上。
黑得纯粹,静得死寂。
唯有中心那一点金芒,像是一颗不屈的,燃烧的星辰。
柳青伸出干枯如柴的手,将那枚丹药,轻轻拈在指尖。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举起丹药,让那一点金芒,映照在广场上成千上万张惊骇的,茫然的,不敢置信的脸上。
“这枚丹,名为‘斩业’。”
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却像一把冰锥,刺入每个人的耳膜。
“它本不该是这个样子。”
柳青的目光,终于从丹药上移开,缓缓地,落在了石昊那张已经血色尽褪的脸上。
“它真正的丹方,需要一味药引,一味所有丹师都视作废草,避之不及的药引。”
他另一只手,从怀中摸出了那株被他最后扔进丹炉的凝露草。
“凝露草,至阴至寒。而‘斩业丹’的主药,‘炎龙血晶’,至阳至刚。”
台下,有丹师失声惊呼:“阴阳对冲,这绝对会炸炉!”
“没错,会炸炉。”柳青的嘴角,咧开一个森然的弧度,那笑容配上他此刻不成人形的脸,像极了从地狱爬回来的恶鬼。
“但,那是在你的丹方里。”
他死死地盯着石昊。
“真正的‘斩业丹’,需要以一种独门秘法,在丹成前一瞬,投入凝露草,以至阴之气,斩去丹药的最后一丝火燥,以毒攻毒,方能阴阳相济,臻至圆满!”
“而你偷走的丹方,根本就是个残次品!你只知其形,不知其神!你舍弃了这最关键的一步,所以你炼出的丹药,永远都只是个华而不实的空壳子!”
柳-青将那株凝露草,狠狠摔在石昊的脚下。
“这,才是丹方归属的铁证!”
轰!
广场彻底炸了。
原来如此!
这才是真相!
剽窃!偷盗!欺世盗名!
所有的目光,瞬间从柳青身上,转移到了石昊和丹王身上。那目光里,充满了被愚弄的愤怒。
“我没有!你胡说!”石昊脸色煞白,声嘶力竭地吼道,“你这魔头,休要血口喷人!”
他死不承认,但那份发自内心的恐慌,已经写在了脸上。
丹王那张慈悲为怀的脸,终于绷不住了。他的肌肉在微微抽搐,眼中的阴冷,再也无法掩饰。
就在这剑拔弩张,全场沸腾的时刻。
一个懒洋洋的,带着几分事不关己的腔调,从黑暗的角落里,不轻不重地飘了出来。
“是不是你的,你再炼一炉,当众加上这味药,不就知道了?”
声音不大,却像有种奇异的魔力,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喧嚣。
全场,再次陷入死寂。
所有人都循声望去,却只看到一片模糊的阴影。
石昊的身体,猛地一颤。
丹王的瞳孔,骤然一缩。
这个声音,这个提议,像是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切断了他们所有的退路。
炼,还是不炼?
炼,必炸无疑,身败名裂。
不炼,等于当众承认自己是贼!
丹王看着柳青那双燃烧着同归于尽火焰的眼睛,又感受着来自全城修士那如山一般沉重的压力。
他知道,他没得选了。
“好!”丹王深吸一口气,重新挂上那副道貌岸然的笑容,“既然有人质疑,那便再证一次!也让某些人,输得心服口服!”
他一挥手,示意石昊上前。
石昊的腿,在打颤。
他求助般地看向丹王,看到的,却是一双冰冷到没有丝毫感情的眼睛。
他被放弃了。
石昊的心,沉到了谷底。
在全城人的注视下,他如同一个即将走上刑场的囚犯,一步步挪到了一尊新的丹炉前。
开炉,生火,投药。
他的动作,不再有之前的行云流水,而是充满了僵硬与慌乱。
很快,丹炉内传出阵阵药香。
到了最后一步。
石昊看着地上那株小小的凝露草,那东西,此刻在他眼里,比催命的符咒还要可怕。
他抬起头,环视四周。
看到的是柳青那张快意的,复仇的脸。
看到的是台下无数双,等着看他出丑的眼睛。
他一咬牙,抓起凝露草,猛地扔进了丹炉!
做完这个动作,他用尽全身力气,向后暴退!
然而,一切都晚了。
没有声音。
没有预兆。
就在凝露草落入丹炉的那一瞬间。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冲天而起!
那尊坚固的赤红丹炉,像是被从内部引爆的炸药,瞬间四分五裂!
狂暴的火浪,夹杂着黑色的浓烟和烧焦的药渣,形成了一朵巨大的蘑菇云,将整个高台吞噬!
石昊被气浪正正地掀飞出去,像个破麻袋一样,在空中翻滚了几圈,重重摔在地上,浑身焦黑,生死不知。
剽窃之事,昭然若揭!
广场上,先是死一般的寂静。
随即,爆发出山崩海啸般的怒吼!
“骗子!”
“还我丹王清誉!”
“百草堂和这丹王,都是一丘之貉!”
狂怒的人群,如同潮水,向着高台涌去。
角落里。
林晚将最后一口糕点咽下,拍了拍手。
“好了,瓜吃完了。”
她站起身,拉着已经完全呆滞的小翠和始终平静的墨钰。
“走,咱们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