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辫儿彻底傻眼了。
他看着桌上那叠厚厚的银票,又看了看那个满脸狂热,仿佛中了头彩的胖商人,感觉自己这十几年在江湖上混的经验,都喂了狗。
这世道,他看不懂了。
院子里,林晚的声音懒洋洋地飘了出来,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
“收钱,给土。”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
张小辫儿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把银票扒拉到自己怀里,然后从桌子底下,摸出了一把早就准备好的,挖墙脚用的小铁铲,递了出去。
“喏,自己挖。”
胖商人如获至宝,双手颤抖地接过那把小铁铲。
他没有去挖茶馆的墙角,而是走到门口路边,对着一块混着草根的泥地,恭恭敬敬地跪了下来。
他先是肃穆地拜了三拜,然后才用铁铲,小心翼翼地,挖了浅浅的一层。
那动作,不像是在挖土,像是在迎请一尊神佛。
挖出来的泥土,被他用一块上好的明黄丝绸手帕,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好,郑重地揣进怀里,贴着心口放着。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满面红光,对着茶馆的方向,深深一躬。
“多谢仙人赐缘!”
说完,他转身就走,步履轻快,仿佛年轻了二十岁。
这一幕,像一滴油,滴进了滚烫的油锅。
“看见没!诚心则灵!那位员外,肯定得了大机缘!”
“仙人不是贪财,是在考验我们!”
“一万两就能换来仙缘,这买卖,划算!”
剩下那些本在观望的富商和散修,瞬间疯狂了。
“我出两万两!给我来一铲!”
“我出三万!我只要摸一下墙!”
“都让开!我出五万!我要进去喝口水!”
人群像潮水一样,朝着八仙桌涌了过来,那架势,仿佛要把张小辫儿生吞活剥。
张小辫儿抱着怀里的银票,吓得脸都白了,桌子被挤得吱呀作响,眼看就要散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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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这成了个新项目。”
院子里,林晚对身旁的瘦子说了一句。
瘦子看着门口那混乱的场面,脑中的算盘已经开始疯狂转动,一个个商业模型飞速闪过。
“老板,这是个风口!‘信仰经济’!只要我们稍加引导……”
“太吵了。”
林晚打断他,皱起了眉。
她讨厌麻烦,更讨厌噪音。
......
就在这时。
一个清朗,又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磁性声音,不大,却像一把精准的利剑,瞬间刺穿了所有的喧嚣。
“各位,仙缘在前,何必如此失了体面?”
声音落下的瞬间,一个身穿月白锦袍的俊美青年,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人群之外。
他手里摇着一把折扇,脸上挂着三分笑意,七分疏离,那双桃花眼轻轻一扫,原本狂热的人群,竟不自觉地安静了下来,纷纷为他让开一条路。
正是血公子。
他施施然走到桌前,看了一眼快要被挤成相片的张小辫儿,又看了看那块歪歪扭扭的价目表,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在下血无涯,奉我们林老板之命,前来主持‘仙缘体验’活动。”
他对着众人,优雅地拱了拱手。
“仙缘,乃是天地间最精贵的东西,岂能用黄白之物来衡量?”
这话一出,人群中立刻有人附和。
“说得对!仙缘无价!”
血公子微微一笑,话锋一转。
“所以,从现在起,规则改了。”
他将那块价目表拿起来,随手一扔。
“想要结缘,可以。但钱,不是关键。”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个人,“诚心,才是唯一的凭证。”
“如何证明诚心?”他打开折扇,轻轻摇动,“很简单。从今天起,忘忧茶馆门前,设‘三关考验’。”
“第一关,‘静心’。在此地静坐一个时辰,不言不语,不动不念。能做到者,方可进入下一关。”
“第二关,‘舍得’。我们咸鱼基金会,正在东域各地修路建桥,救济孤寡。各位可随缘捐赠,多少不限,全凭心意。所有捐赠,都会记录在册,张榜公示。”
“至于这第三关嘛……”血公子故意卖了个关子,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容,“只有通过了前两关的有缘人,才有资格知道。”
他这番话说完,整个场面,彻底变了。
那些只想凑热闹的镇民,一听要静坐一个时辰,顿时没了兴趣,纷纷散去。
那些想用钱砸开仙门的富商,一听钱变成了“随缘捐赠”,而不是明码标价的交易,也开始犹豫。他们不怕花钱,就怕花了钱,还落后于人。
而那些真正有点修为,自视甚高的散修,则被“诚心”和“考验”这两个词,勾起了好胜心。
“好!我来试试这第一关!”一个背着巨剑的壮汉,第一个站了出来,在路边寻了块空地,盘膝坐下。
有人带头,立刻就有人跟上。
不一会儿,茶馆门前,就整整齐齐地坐下了一排人,一个个宝相庄严,闭目凝神,竟真的开始“静心”了。
混乱的菜市场,瞬间变成了井然有序的考场。
张小辫儿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他觉得,自己和血公子比起来,就像个街边耍猴的。
院子里。
瘦子看着血公子这番行云流水的操作,眼神里,全是敬佩。
既维持了仙家的逼格,又把钱顺理成章地变成了功德,还筛选了客户,提高了效率。
这简直是商业奇才!
“老板,他是个人才!”瘦子由衷地赞叹。
林晚打了个哈欠,重新躺回摇椅。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
她闭上眼,声音含糊。
“我回去补个觉,没事别叫我。”
院子里,重新恢复了宁静,只剩下门外那一排排静坐的身影,和血公子那不时响起的,指点江山般的声音。
“这位道友,你心乱了。”
“这位员外,捐赠请在那边排队,小翠会为你登记。”
一切,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