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散尽,北军校场已经响起整齐的脚步声。卫青带着二十来个亲兵在跑圈,个个满头大汗。
陈默坐在点将台上,手里拿着根细竹棍,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膝盖。
“停。”他扬声道。
队伍刹住脚步,喘气声此起彼伏。
“知道为什么让你们跑步吗。”陈默跳下台子,走到队伍前。
一个黑脸汉子抹了把汗。“练腿脚。”
“错。”竹棍点在黑脸汉子胸口,“练这里。心肺。气不够,再大力气也使不出来。”
士兵们面面相觑。心肺。这词新鲜。
陈默让众人坐下,自己蹲在地上画了个简图。
“人活着靠气。气从肺来,心把气送到全身。”他画了个圆圈代表心脏,“跑步就是练这个泵,让它更有力。”
卫青若有所思。“所以不是跑得越快越好。”
“对。要匀速,要持久。”陈默站起身,“现在教你们怎么呼吸。跑两步吸,跑两步呼。试试。”
校场上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和刻意控制的呼吸声。有人憋得脸红,有人岔了气。
陈默一个个纠正。“别绷着。放松。”
练了半个时辰,众人瘫坐一地。陈默却让人抬来几个麻袋。
“接下来练这个。”他打开麻袋,里面全是细沙。
士兵们傻眼了。这玩意能练什么。
陈默示范把沙袋绑在手腕、脚踝。“带着这些跑,练完了卸下来,身轻如燕。”
卫青第一个绑上沙袋,刚迈步就踉跄一下。“这么沉。”
“习惯就好。”陈默自己也绑上,“我陪你们练。”
于是校场上出现奇怪一幕:议郎大人和将军带着亲兵,绑着沙袋歪歪扭扭地跑步。路过的其他营士兵指指点点,窃笑声不断。
黑脸汉子涨红了脸。“将军,他们笑话咱们。”
卫青喘着粗气。“让他们笑。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
练完体能,陈默又搬来几个木偶,外面裹着厚布。
“现在教你们怎么打人。”他拍拍木偶,“往这儿打。”
士兵们来了精神。这个他们在行。
谁知陈默指的都不是寻常位置。太阳穴,咽喉,心窝,甚至还有腋下、裆部。
“这些地方,轻轻一击就能让人失去战力。”陈默示范拍击咽喉的动作,“记住,战场不是比武,越快放倒对手越好。”
卫青皱眉。“这会不会……有失光明正大。”
“命都没了,还要什么光明正大。”陈默看着他,“你的兵多活下来一个,比什么都强。”
卫青沉默片刻,转头对亲兵道:“都记牢了。”
午间歇息时,陈默又拿出几个布包。打开来,里面是各种草药和布条。
“受伤了别傻站着流血。”他拿起一种紫色草叶,“这个叫紫珠草,捣碎了敷伤口,止血快。”
他又演示怎么用布条包扎,怎么用树枝固定断骨。士兵们围成一圈,看得认真。
“先生懂的真多。”黑脸汉子感叹,“连医术都会。”
“皮毛而已。”陈默把草药分给大家,“真要受了重伤,还得找郎中。”
卫青拿起一株草药闻了闻。“这些在哪能找到。”
“山上都有。改天带你们去认。”陈默顿了顿,“记住,知识不是用来炫耀的,是用来救命的。”
下午练的是配合。两人一组,背靠背作战。陈默教他们怎么互相掩护,怎么用手势传递信息。
“眼睛不要只盯着前面的人。”他纠正一个年轻士兵的动作,“用余光扫四周。战场上,冷箭往往从侧面来。”
夕阳西下时,所有人都累瘫了。但眼睛都亮晶晶的。
黑脸汉子凑到卫青身边。“将军,陈先生这些法子,真管用。”
卫青看着正在收拾药包的陈默。“他拿出来的,都是好东西。”
夜里,陈默单独找到卫青,递给他一本小册子。
“这是什么。”
“我整理的一些要点。”陈默道,“体能训练方法,急救知识,还有几套简单的拳法。你留着,我不在的时候也能照着练。”
卫青翻看册子。上面画着示意图,字迹工整。
“你要走。”
“不一定。”陈默望着校场上的篝火,“但世事难料。”
卫青收起册子,郑重地塞进怀里。“我会好好用。”
第二天训练时,出了点意外。一个叫虎头的年轻士兵对练时被打中鼻梁,血哗哗地流。
众人慌了神。陈默分开人群,捏住虎头鼻翼。
“头往前倾。别仰头。”
他让人取来冷水,拍在虎头后颈。又用布条塞住鼻孔。
“按住这里。一刻钟别松手。”
血渐渐止住了。虎头瓮声瓮气地道谢。
陈默却把所有人都叫过来。“都看清楚了吗。流鼻血就这么处理。别信什么仰头举手的偏方,血倒流进嗓子眼更危险。”
士兵们连连点头。
训练间隙,陈默教他们玩一种游戏:在地上画格子,单脚跳来跳去。
“这是练平衡。”他示范着,“战场上站得稳,才能打得准。”
渐渐地,其他营的士兵也不笑话他们了。有人偷偷模仿着绑沙袋,有人学着他们的呼吸方法。
卫青看着这一切,对陈默道:“你这是在改变整个北军。”
“一点一点来。”陈默笑笑,“先从你的亲兵开始。”
十天后的考核,卫青的亲兵营让所有人大吃一惊。跑步更快更久,格斗时专攻要害,受伤了能互相包扎。就连最普通的列队行进,都透着一股别的营没有的精气神。
校尉们坐不住了,纷纷来找卫青取经。
卫青看看陈默。陈默点头。
“想学可以。”卫青对校尉们说,“但有个条件:学会了,得教给下面的兵。”
校尉们满口答应。
于是陈默的训练方法像水波一样在北军扩散开来。虽然也有人质疑,但看到效果后都闭上了嘴。
这天训练完,陈默和卫青在河边洗脚。河水冰凉,舒服得让人叹气。
“谢谢你。”卫青忽然说。
陈默撩着水花。“谢什么。”
“把这些绝学毫无保留地教出来。”
“不是绝学。”陈默看着西沉的落日,“是常识。本该人人都知道的常识。”
卫青沉默片刻。“在你来的那个地方,当兵的都学这些吗。”
“差不多。”陈默道,“还有更多。”
“更多是什么。”
陈默没回答。他望着河对岸的群山,眼神飘得很远。
晚风吹过,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
“该回去了。”他站起身,脚上的水珠在夕阳下闪闪发光。
卫青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个来自千年后的男人,肩上扛着很重的东西。
回到侯府时,天已黑透。石柱等在门口,脸色不太对。
“先生,下午有个怪人来找您。”
“什么样的人。”
“戴着斗笠,看不清脸。说是您的故人。”石柱压低声音,“他留下这个。”
那是一块残缺的玉佩。质地温润,雕工奇特。
陈默接过玉佩,指尖触到刻痕。那是一个他熟悉的符号:圆圈套着三角,中间有一道闪电状的裂纹。
他的手微微发抖。
(第一百五十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