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暮的神情从头到尾都没什么变化,对他而言,灵体并没有什么男女之分,只有滞留与轮回之别。
他更关注的是问题的核心,“胡先生,萧白魂魄因执念和锁灵阵被困此地百年,怨气深重,已化为村民畏惧的鬼新娘。我们需要知道前因后果,尤其是那场大火,才能找到化解的方法。”
“萧白……他还在?他真的还在?他还被困在这里?”胡霖安一听萧白的魂魄尚在而且处境困难,瞬间忘了其他,急切的看向众人,“他在哪里?带我去见他!我现在就要去!”
“哎哟我的胡少爷,我知道你很急,但你真的先别急!”顾洲赶紧出声,生怕这位刚清醒过来的民国哥们儿一冲动就自己飘走了。
“这事儿得一步步来,你先冷静点,先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尤其是那场大火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你爹后来又干了啥,咱们把来龙去脉弄清楚了,才好想办法帮萧白脱离苦海,对不对?”
胡霖安被顾洲那连珠炮似的话按住,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点了点头。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整理跨越百年的混乱记忆,才缓缓地开始了叙述。
“我当时随父亲驻扎在此地,偶然间去看了场戏,就是《白蛇传》。台上那位白素贞……当真称得上风华绝代。我……我没忍住,散了场就去后台寻他。”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怀念和温柔,“卸了妆的萧白,和台上完全不同。眉目清朗,气质干净,像个读书人。我起初……只是想交个朋友。他性子温和,谈吐不俗,我们很聊得来。”
“后来……接触越来越多,便情难自禁了。”胡霖安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涩,“我知道,这事不容于世。寻常人家尚且难以接受,更何况是我父亲那样古板严苛的军人……我们只能偷偷来往。”
“我把随身戴了多年的白玉扳指送给他,算是……私定终身。”他目光再次飘向顾洲手中的扳指,眷恋而痛苦。
“我向他保证,一定会想办法,把他带在身边,随军离开这里……可惜,好景不长。”他的语气渐渐变得沉重压抑。
“我们的事,被我父亲的副官发现了。父亲知道后,勃然大怒。他把我叫去,用马鞭抽我,骂我丢尽了胡家的脸,说我跟个戏子……还是个男的……搅在一起,是奇耻大辱。”
“他把我关在房间里,派了亲兵日夜看守,不许我踏出房门一步。我试过几次想偷跑出去找萧白,都没成功……后来,父亲接到命令,要带领部队离开。他强行押着我,离开了落霞村。”
胡霖安的声音开始发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绝望的时刻,“我人被带走,心却留在了这里。后来,我偷偷托一个信得过的心腹,让他务必回来打听萧白的消息……我等啊等,等来的却是……戏班住处突发大火,所有人都没能逃出来,包括萧白……”
他闭上眼,灵体微微颤抖,“我不信,我不信他就这么没了。我想回来找他,哪怕……哪怕只是见到他的尸骨……可我父亲把我看得死死的,他告诉我,萧白已经死了,让我彻底断了这个念想……”
他猛地睁开眼睛,眼中是一片死寂,“那时候……我觉得天都天塌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万念俱灰之下,我……寻了短见。”
“再后来……我的意识就变得浑浑噩噩,只知道凭着本能四处飘荡,一心只想找到萧白……可怎么都找不到……渐渐地,连自己是谁都忘了……直到刚才,听到你叫我的名字……”
院子里的人听他说完这么多,一时间都沉默着。
顾洲心里堵得也有些难受,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感觉这时候说什么都有些苍白无力。
胡霖安看着他们沉默的样子,脸上露出一抹习惯性的苦涩笑容,“没关系……我知道,你们可能也觉得……难以接受。可我和萧白……我们只是喜欢上了彼此,我们又有什么错?”
“不是,我们没那个意思!”顾洲急忙反驳,他正想解释这个时代已经不同了,却感觉自己的手被一只微凉的手掌握住。
是秦渊。
秦渊上前一步,与他并肩而立,自然的牵住了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顾洲侧过头,对上秦渊平静的目光,心里瞬间安定了不少。
顾洲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耳朵尖有点烫,但还是坦荡地说,“喏,就是这样。现在跟你们那会儿不一样了。我喜欢他,他喜欢我,我们是正经在谈恋爱。”
胡霖安看着他们两人紧紧交握的手,愣住了,脸上露出难以置信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
秦渊没有多看胡霖安,他的注意力始终都在顾洲身上。
他捏了捏顾洲的手,语气平稳地开口,“我们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寻他的名字,现在已经达成。”他看向顾洲,眼神带着询问,“接下来,你想怎么样?”
他知道,以顾洲的性子,绝不可能就此袖手旁观。
顾洲果然看向胡霖安。
胡霖安沉默了很久,久到众人都以为他是不是又陷入了混乱。他终于抬起头,眼神里带着卑微又炽烈的恳求。
“我……我想见他。求你们……让我再见萧白一面。一面就好……”
顾洲看向秦渊,眼神里带着明显的‘你看他多可怜我们帮帮他吧’的请求。
秦渊与他对视片刻,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顾洲的头发,动作带着纵容和无奈。
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随你。”
顾洲得到了秦渊的许可,脸上立刻露出笑容,转头对着胡霖安郑重承诺,“好,一定让你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