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埠贵坐在自家炕沿上,手里攥着个算盘,噼啪打得震天响。炕桌上摊着张泛黄的纸,上面密密麻麻记着三十多年的账——从1953年傻柱借他半块肥皂没还,到1965年贾张氏偷摘他半串葡萄,再到1978年王建国给何雨水捎的那包奶糖,他蹭了两块……一笔一笔,连带着利息滚利,算得比银行还精。
“哼,不是我阎埠贵小气,”他对着空气嘀咕,算盘珠子拨得更急,“一分钱也是辛苦来的,凭什么白给别人占去?真当我老阎是冤大头?”
桌角放着个铁皮盒,锁得严严实实。那是他的“压箱底”,里面藏着这些年攒下的“外快”:帮人写家信抽的两成润笔费、给院里孩子起名字要的“彩头”、甚至连捡破烂卖的钱都按“三分利”记在账上,等着将来一并清算。前阵子听说王建国搞科技发了家,他连夜翻出这盒子,盘算着怎么能沾点光——毕竟当年王建国他爸还借过他一把修自行车的扳手,按“物件磨损费”和“占用利息”算,怎么也得值现在的十块钱了。
正算得入神,院门口传来喧哗。阎埠贵耳朵尖,立刻竖起耳朵听——是傻柱在嚎,说秦淮茹把他养老的钱卷跑了,正堵着贾家门口撒泼。他眼睛一亮,顾不上锁铁皮盒,揣起账本就往外跑。这种“热闹”可不能错过,说不定能抓着秦淮茹的把柄,将来好敲她一笔。
“哎呀,柱子,消消气,”他挤到跟前,一脸“公正”,“有话好好说,动手动脚的不像样。不过话说回来,淮茹啊,你这事做得是不地道,柱子对你掏心掏肺,你怎么能……”他话里话外都往“钱”上引,就等着傻柱求他作证,好顺势开价。
没成想傻柱红了眼,一把推开他:“老阎你别掺和,这儿没你的事!”阎埠贵踉跄着差点摔倒,刚要发作,就见王建国从外面回来。
王建国如今是今非昔比,一身笔挺的中山装,身后跟着两个穿西装的助手,一看就是做大生意的。阎埠贵眼睛当时就直了,忙换了副热络面孔迎上去:“建国啊,回来啦?快让三叔看看,真是越来越出息了。你看这事闹的,秦淮茹也是糊涂……”
王建国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接话,径直走到傻柱跟前,三言两语就把事压了下去。阎埠贵不死心,追在后面念叨:“建国,你还记得不?小时候你爸借我那扳手,我可是特意磨过的,好用得很。还有你上小学,我给你补过算术,就收了你妈两个鸡蛋,现在想想,那鸡蛋要是留到现在……”
“三大爷,”王建国停下脚步,声音不高,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劲,“您那扳手,我爸第二天就还了,还多给了您半斤粮票。补算术那回,我妈给您送了一篮子新摘的豆角,您转头就换了二大爷的一瓶酒。账本我家也有,要不我回家取来,咱对对?”
阎埠贵脸上的笑一下僵住了,算盘打得再精,也没算到王建国居然记得这么清。他嗫嚅着:“那、那不是一码事……我那是……”
“还有您总惦记的‘利息’,”王建国继续道,“前几年您儿子阎解成结婚,我爸偷偷塞了五十块钱,没让您知道。您家房顶漏雨,是我带着工人给修的,材料钱都是我出的。这些,您账本上记了吗?”
这话像一锤子砸在阎埠贵心上,他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周围看热闹的人都笑了,说老阎算计一辈子,原来还有这本糊涂账。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攥着账本的手都在抖,突然觉得那账本有千斤重,烫得他赶紧往身后藏。
晚上回家,阎埠贵把自己关在屋里,翻来覆去地打那铁皮盒的算盘。可越算心越慌,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突然变得模糊起来——他算得出别人欠他几分几厘,却算不清这些年院里人帮他的人情;算得出利息滚利,却算不透“情分”二字根本没法作价。
更让他寝食难安的是,没过几天,街道办来通知,说他早年为了多领救济粮,瞒报了阎解成的工资,现在要清退多领的部分,还得写检讨。他想去找人说情,可一想到自己平时的做派,谁肯帮他?最后还是王建国托人说了句好话,才没让他在大会上作检讨,但清退的钱一分不能少。
为了凑钱,他不得不打开那宝贝铁皮盒,把攒了大半辈子的“外快”全取了出来。看着那些皱巴巴的毛票、硬币,还有几张泛黄的粮票,阎埠贵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他这辈子就像个守着算盘的耗子,一门心思往窝里囤,可到头来,囤的那些“宝贝”,还不够填一次窟窿的。
那天夜里,阎埠贵把那本记了三十年的账本烧了。火光里,他仿佛看见自己年轻时斤斤计较的模样,看见被他算计过的邻里,看见王建国说的“情分”二字。烟散了,纸灰飘了一地,就像他忙活了一辈子的算计,终究是一场空。
后来,院里人常看见阎埠贵坐在门口晒太阳,手里没了算盘,见人就咧开嘴笑,偶尔还会主动帮双职工看孩子,或者给晚归的人留着院门。有人打趣他:“三大爷,今天没算着啥便宜啊?”他就摆摆手:“算那干啥,累得慌。”
只是没人知道,他枕头底下还压着那把磨得发亮的扳手——王建国后来特意送给他的,说是“新打的,好用”。他摸着手感沉甸甸的扳手,偶尔会想:这辈子算来算去,原来最值钱的,是当年没算到的那些人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