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建国把那张写着“贾东旭教学计划”的纸折好塞进抽屉时,窗外的月光正好照在门框上,像是给那道木缝镀了层银边。他没急着吹灯,而是顺手把台钳零件往箱子里一收,耳朵却支棱着听外头的动静。
院里静得能听见老鼠扒墙根的声音,可没过多久,脚步声就响了。
不是贾东旭那种小心翼翼、怕惊着人的步子,是那种大步流星、鞋底拍地的节奏——傻柱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个布包,鼓鼓囊囊的,估摸又是从食堂顺出来的窝头。
赵建国没开窗,就站在屋内透过玻璃缝往外瞧。傻柱走到贾家门前,抬手敲了两下,门开了一条缝,秦淮茹探出半个身子,接过布包连个笑模样都没给,转身就往里塞。门缝里还传来贾张氏的嘀咕:“又来送,也不嫌烦,真当自己是人家亲儿子了?”
门“砰”地一关,傻柱愣了一下,挠了挠头,咧嘴笑了笑,转身走了。
赵建国站在原地没动,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这都第几回了?三天两头往贾家跑,送饭、修房、给孩子补衣服,连灯泡坏了都抢着换。可人家啥态度?嘴上喊着“傻柱哥”,背地里叫“老光棍”“饭桶”,连口热水都不给倒。他图个啥?
脑子里刚冒出这念头,前两天贾东旭那句“我快撑不住了”就冒了出来。那话听着是委屈,可细想,贾家日子是紧,可也没到揭不开锅的地步——有房住,有粮领,孩子上学不花钱,反倒傻柱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常常把妹妹忘了),工资全贴补别人,自己穿得跟叫花子似的。
这不叫帮忙,这叫被当驴使唤。
赵建国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想起易中海前些日子在食堂说的话:“傻柱这孩子心善,将来老了,贾家不会不管他。”当时他听了只当是随口一提,现在回头一品,味儿不对了。
哪有师傅不帮徒弟,反倒让徒弟去靠别家养家的?易中海自己是个绝户,真到了那一天,不怕贾家不管他了?他不就是要找个养老的人吗?为何还让养老人家都养不起了?
突然赵建国灵光一闪,是了,易中海工资高,也很节省,等老了退休金也高,存的钱够养老,以后还可以继续偶尔帮帮贾家,这是要控制人家两代人!
到了傻柱这,哪是关心,这是给人洗脑,把傻柱往火坑里推。
他越想越清楚——易中海这是在布一个局。贾东旭这边压着技术不让升,工资卡着不涨,家里越穷,就越得靠外人接济;傻柱这边灌着“将来有饭吃”的迷魂汤,心甘情愿当苦力。一个被压着喘不过气,一个被哄着往前冲,两边都离不开他这个“师傅”当裁判。
这手玩得可真够黑的。
赵建国冷笑一声,转身回桌边坐下,没点灯,就在黑地里琢磨。他现在能帮贾东旭补技术,可傻柱这问题不一样。技术能教,人心被洗了,得拿现实一巴掌扇醒才行。
他正想着,外头天刚蒙蒙亮,院子里动静就起来了。何雨水蹲在井边涮菜根,秦淮茹抱着孩子在旁边看着,一脸愁容。赵建国瞥了一眼,心里有数——这月粮又紧张了,棒子面都快见底,更别提细粮。
他没吭声,起身从柜子里拿出昨儿签到得的富强粉,抓了两把下锅,又打了两个鸡蛋搅匀,锅铲一翻,香气立马窜了出去。
没过两分钟,院门口就探了个小脑袋——何雨水扒着门缝,眼巴巴地往里瞅。
“进来吧。”赵建国头也不抬,“正好剩一口,别站外头闻了。”
何雨水一愣,赶紧推门进来,搓着手,笑得跟朵花似的:“建国哥,你这日子过得,跟过年似的。”
“瞎说,就一顿饭。”赵建国把碗递过去,“快吃,凉了腥。”
孩子接过碗,狼吞虎咽,连碗底都舔干净了。
赵建国看着,心里不是滋味。他知道,这一碗饭救不了谁,可他更知道,真正要命的不是没饭吃,是有人有饭,却不知道自己为啥没饭吃。
正想着,外头脚步声又响了。傻柱拎着个针线包,蹲在贾家门口,正给贾向文补裤子。那裤子膝盖破了个大洞,他拿块旧布往上一盖,针脚歪得跟蚯蚓爬似的,手指头冻得通红,线头咬了几次都没咬断。
赵建国站在门口看了会儿,没出声。
这人傻吗?不傻。干活利索,脑子也灵,食堂里谁都服他。可他偏偏在贾家这事上,跟瞎了眼似的,明摆着被当枪使,还乐呵呵地往前冲。
易中海那句“将来有饭吃”就跟符咒似的,把他脑子给封住了。
赵建国心里那股火又窜上来。他不怕人坏,就怕人蠢得清醒。贾东旭是被压着没法反抗,傻柱是自己往坑里跳,还觉得是上炕。
这事儿不能再看着了。
他转身回屋,从抽屉里翻出个小本子,翻开一页,提笔写了个标题:“关于傻柱的几点观察”。
下面列了几条:
一、行为模式:频繁单向输出(送饭、修缮、代购),无实质性回报; 二、心理动机:受易中海长期灌输“养老依赖贾家”观念,形成情感投资错觉; 三、现实反馈:贾家态度轻蔑,称其“傻”“老光棍”,无尊重可言; 四、潜在风险:一旦年老体衰,或贾家变故,极易陷入孤立无援境地。
写完他合上本子,往抽屉里一塞,心里有了底。
这事儿不能硬来。傻柱现在听不进道理,你跟他说“人家拿你当驴使”,他反倒觉得你嫉妒他“有人依靠”。得让他自己看清楚——不是靠谁,是被谁吸血。
可怎么让他看清楚?
赵建国眯着眼,脑子里过了一遍院里的人事。贾家不会主动说,易中海更不会拆自己台,傻柱自己又蒙在鼓里。唯一的突破口,就是让他亲眼看见——他省下来的饭,是怎么被别人一口一口吃掉的,而他想要的一口热汤,却连门都进不去。
他正琢磨着,外头傻柱补完裤子,起身拍了拍灰,转身往食堂方向走。路过赵家门口时,鼻子抽了抽,咧嘴笑了:“建国,你家今儿又吃白面?香得我肚子都叫了。”
赵建国正端着碗出来,听见这话,抬眼看了他一眼:“你天天给贾家送饭,图啥?你自己都吃不上一顿好的。”
傻柱一愣,随即摆手:“嗨,我一个人,啥都行。再说了,易师傅说了,我帮他们,将来老了也有口热乎饭。”
“易师傅自己咋不去帮?”赵建国随口问。
“他……他是师傅,得顾面子。”傻柱挠头,“再说了,他家也不宽裕。”
赵建国心里“咯噔”一下。
来了。
这话说出来,傻柱自己都没觉得有问题——易中海教他牺牲,自己却从不牺牲;让他把未来寄托在别人家,自己却牢牢攥着徒弟的饭碗。这不叫师徒情深,这叫精神操控。
更可笑的是,傻柱还觉得这是“讲义气”“有担当”。
赵建国没再接话,只低头喝了口粥。他知道,现在说啥都没用。傻柱脑子里那根弦,已经被易中海调成了单向通道——只进不出,只信不疑。
可他不怕。他有的是时间。
他抬头看了看天,日头已经爬过屋檐,照在院中央那口井上。他知道,从今天起,这四合院里不光有个被压着的技术工,还有个被洗脑的“活雷锋”。一个他已经在救,另一个,也得拉回来。
他放下碗,回屋把签到得的鸡蛋数了数,又看了看柜子里的富强粉。这些东西救不了全院人,但至少能让他活得清醒。
而清醒,才是反击的第一步。
他走到窗前,正好看见傻柱从食堂出来,手里拎着两个窝头,转身就往贾家走。秦淮茹接过窝头,连门都没让他进,转身就关上了。
傻柱站在门口,搓了搓手,呵了口气,又咧嘴笑了。
赵建国站在窗后,眼神一点点冷下来。
他知道,有些人不是天生傻,是被哄得太久,忘了自己还能抬头看天。
他转身从抽屉里拿出那本小册子,翻到空白页,提笔写下一句话:
“什么时候,傻柱能拿着一个窝头,问自己——这口饭,到底是谁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