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内一时寂静,只有堪舆图上隐约流动的灵光映照着云染沉静的侧脸。
严明执事离去时,脚步略显匆忙,他需要立刻将云染的决定回禀塔主,并安排三日后的会面事宜。一次性会见星陨阁少主与天机阁仙子,这般举动,在中州年轻一代中可谓绝无仅有,足以再次引动风云。
云染的目光重新落回中州堪舆图,指尖在几处险地禁区缓缓移动。混沌之气的感应若有若无,指向极北之地的“万载玄冰窟”和西南方向的“坠星荒原”。这两处,皆是修士闻之色变的绝地,传闻曾有化神大能陨落其中。
“资源…实力…”她低声自语。混沌涅盘丹虽成,但若要孤身闯荡这些绝地,仍需更多准备。星陨阁与天机阁的主动接触,或许正是契机。
三日时间转瞬即逝。
天香楼,位于天枢城最繁华的坊市中心,高九层,飞檐斗拱,灵气氤氲,乃是城中最高规格的灵食宴饮之所,亦是各方势力洽谈交涉的重要场所。
这一日,天香楼顶层最雅致的“听雪阁”外,早已被丹塔护卫悄然清场,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阁内,云染并未刻意装扮,依旧是一身素净的月白法衣,流云绫松松挽在臂间,唯有周身那若有若无的净世炎息与深邃的混沌道韵,让她显得卓尔不群。她静坐主位,手边一盏清茶雾气袅袅。
脚步声自身后两道不同的廊道几乎同时响起。
左侧,星纹白袍的凌绝缓步而来,身姿挺拔如松,剑眉星目,腰间古朴剑印隐有清鸣,元婴初期的灵压含而不发,却自带一股锐利无匹的气势。他目光落在云染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浓厚的兴趣。
右侧,一位身着浅碧色罗裙的女子翩然而至,容颜清丽绝伦,眸若点漆,仿佛蕴藏着万千星辰流转,正是天机阁的妙言仙子。她气息飘渺,难以捉摸修为深浅,嘴角含着一抹似能洞悉人心的浅笑。
两人在阁门前相遇,目光一触即分,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一丝讶异。
“凌道友。”
“妙言仙子。”
简单见礼后,二人同步踏入听雪阁。
“云大师。”凌绝率先开口,声音清越,带着剑修特有的直率,“冒昧邀约,还望海涵。大师丹道通天,凌某钦佩不已。”
妙言仙子则盈盈一礼,声音空灵:“久闻云大师之名,今日得见,方知传言不及万一。妙言唐突,大师勿怪。”
云染起身,微微颔首:“凌少主,妙言仙子,二位客气了,请坐。”
三人落座,气氛微妙。凌绝与妙言皆是人中龙凤,但在云染面前,却都不自觉地收敛了几分傲气。无他,眼前这位女子,是以金丹中期修为炼制出八品超品丹药、引动丹霞的怪物,其未来,无人可以限量。
侍者奉上灵肴仙酿后悄然退下,听雪阁内禁制无声开启,隔绝内外。
凌绝开门见山:“云大师,凌某不喜拐弯抹角。我星陨阁欲以客卿首席丹师之位相邀,资源供奉,可比副阁主。并且,我阁藏有上古剑丹同修秘典《星火丹剑录》残卷,若大师有兴趣,可一并参阅。”条件不可谓不优厚,连宗门不传之秘都愿意拿出分享。
妙言仙子闻言,微微一笑,声音不疾不徐:“我天机阁所求不同。只望能与云大师结一善缘。大师若有所需,天机阁的情报网络,可为大师开放部分权限。同时,阁内推演得知,大师似乎在寻找与‘混沌’相关之物?”她玉手轻抬,一枚非玉非石的灰色令牌出现在掌心,其上符文古老,气息混沌,“此乃‘混沌令’仿品,虽非真品,但能在一定范围内感应到混沌本源气息波动,或对大师有所帮助。”
两人的条件,一个重利,一个投其所好,皆显诚意。
云染端起茶杯,轻呷一口,并未立刻回答。她目光扫过二人,缓缓道:“二位厚意,云七心领。客卿之位,暂时无意。不过,”她话锋一转,“合作,未尝不可。”
凌绝眼神一亮:“大师请讲。”
“我需几种药材,以及关于‘万载玄冰窟’与‘坠星荒原’的详细情报,越详尽越好。”云染报出了几种炼制高阶丹药所需的稀有八品灵材,以及几种用于布置特殊阵法的材料。
妙言仙子眸光微闪:“情报之事,我天机阁可尽力。这枚混沌令仿品,便赠予大师,以示诚意。”她将令牌轻轻推至云染面前。
凌绝略一沉吟,也干脆道:“药材虽珍稀,我星陨阁可以凑齐。关于那两处绝地的情报,三日内,必定奉上最详尽卷宗。”
“好。”云染点头,“作为回报,我可为二位各自炼制一炉丹药,品阶不超过七品,种类由你们定。或者,将来若我炼制出适合二位的八品丹药,可优先交易。”
这不是依附,而是平等的合作交换。凌绝与妙言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认可。与这样一位潜力无限的丹道大师建立平等合作关系,长远来看,远比强行招揽更为有利。
“成交!”凌绝举杯。
“合作愉快。”妙言仙子亦含笑举盏。
三只玉杯轻轻一碰,初步的盟约就此达成。
就在此时,云染眉头微蹙,妙言仙子也是神色一动,唯有凌绝稍慢一拍,但也立刻感应到了什么。
听雪阁外,一股阴冷、晦涩,带着浓郁死寂气息的灵压,如同潮水般弥漫开来,虽被天香楼的禁制削弱大半,依旧让阁内温度骤降。
“鬼灵门的人……”凌绝眼中剑意一闪而逝,冷哼一声,“真是阴魂不散。”
妙言仙子指尖掐算,轻声道:“来者不善,一位元婴中期长老,带着四名金丹后期弟子。似乎是……冲云大师来的。”
云染放下茶杯,面色平静,眸底却掠过一丝寒芒。她缓缓站起身:“看来,有些人已经等不及了。”
她并未动用神识强行探查,而是凭借与净世妖炎的特殊联系,以及混沌之气对负面能量的敏锐感知,清晰地“看”到了楼外街道上,那五名身着黑袍,袖口绣着狰狞鬼首的修士。为首的老者,面容枯槁,眼窝深陷,周身缭绕着浓郁的黑灰色死气,正是鬼灵门长老鬼鹫。
鬼鹫此刻正抬头,阴冷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禁制,直接锁定在听雪阁窗口的云染身上。他嘴角咧开一个森然的笑容,声音如同夜枭,直接传入阁内:
“云七?北域故人,特来拜会。交出我门至宝,随老夫回宗请罪,或可留你全尸!”
声音蕴含着元婴修士的神魂冲击,若是寻常金丹在此,只怕早已心神震荡,吐血重伤。
凌绝踏前一步,周身剑意勃发,如同出鞘利剑,将那无形的神魂冲击斩开大半:“鬼鹫老鬼,此地是天枢城,不是你鬼灵门撒野的地方!”
妙言仙子也轻拂衣袖,一层朦胧的清光笼罩阁内,将残余冲击化解于无形,她声音依旧平静:“鬼灵门此举,是要同时与我天机阁、星陨阁为敌么?”
鬼鹫长老脸色微变,他没想到星陨阁少主和天机阁仙子竟会同时在此,并且明显站在云七一边。但他奉命而来,势在必得。
“二位小友,此乃我鬼灵门与云七之间的私怨,还请行个方便。此女盗取我门重宝,罪不可赦!”鬼鹫试图占据道义高点。
云染终于开口,声音清冷,透过禁制传遍街道:“盗取重宝?你鬼灵门在北域屠戮凡人城池,以生魂修炼邪功,被我撞破,杀人夺宝未遂,如今倒打一耙,真是好不要脸。”
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周围所有暗中关注此地的修士耳中,引来一片哗然。鬼灵门行事阴狠毒辣,在中州名声本就不好,云染此言,更是坐实了其恶行。
鬼鹫长老脸色瞬间铁青:“黄口小儿,休得胡言!拿下她!”
他身后四名金丹弟子立刻祭出法器,四道缠绕着冤魂厉啸的黑索如同毒蛇,冲天而起,直射听雪阁!
“放肆!”凌绝怒喝一声,并指如剑,一道璀璨如星河的剑气匹练般斩出,瞬间将四道黑索绞得粉碎!元婴初期的修为,配合星陨阁绝学,威力惊人。
与此同时,云染动了。
她并未冲出阁楼,而是抬手虚按窗口。
掌心之中,琉璃色的净世妖炎无声涌出,化作一道薄如蝉翼的火幕,覆盖在听雪阁外壁之上。
那四名金丹弟子被凌绝剑气震退,法器受损,心神激荡之下,溢散的鬼气死意触碰到那琉璃火幕。
“嗤——!”
如同冰雪遇阳,那些阴邪气息瞬间被净化、蒸发,连带着四名弟子也如遭雷击,惨叫一声,口喷黑血倒飞出去,气息瞬间萎靡了大半!净世妖炎对鬼道功法的克制,展现得淋漓尽致!
鬼鹫长老瞳孔骤缩,又惊又怒。他死死盯着那琉璃火焰,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与深深的忌惮。
“净世妖炎……果然在你手中!”他嘶吼一声,枯爪般的双手猛地结印,周身死气沸腾,一尊巨大的、由无数怨魂凝聚而成的鬼首法相在其身后浮现,张开巨口,发出无声的尖啸,一股更为庞大的神魂攻击混合着腐蚀性的死气洪流,轰向听雪阁!
这一击,已然动了真格,元婴中期的威能全力爆发!
凌绝与妙言仙子脸色一凝,正要联手抵挡。
却见云染眸光一厉,覆盖在阁楼外的净世火幕骤然收缩,凝聚于她指尖,化作一朵缓缓旋转的琉璃火莲。
她并指一点。
“去。”
琉璃火莲轻飘飘地飞出窗口,迎风便长,瞬间化作丈许大小,莲瓣舒展,流淌着净化万邪的煌煌神光,径直撞向那庞大的鬼首法相!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种更为本质的湮灭。
琉璃火莲与鬼首法相接触的刹那,那由无数怨魂死气凝聚的法相,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凄厉无比的哀嚎,庞大的形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净化,化作缕缕青烟消散!
鬼鹫长老如受重创,猛地喷出一口黑血,法相被强行破去,让他神魂剧震,气息瞬间紊乱跌落!
他骇然地看着那朵依旧缓缓旋转、光芒似乎更盛几分的琉璃火莲,又看向窗口后面无表情的云染,眼中终于露出了恐惧之色。
此女,竟能凭借金丹修为,驱动净世妖炎,重创他这个元婴中期!这火焰的威力,远超他的预估!
“撤!”鬼鹫长老再无战意,嘶哑着下令,抓起地上萎靡的弟子,化作一道黑烟,狼狈遁走,速度快的惊人。
琉璃火莲并未追击,缓缓缩小,飞回云染掌心,没入体内。
街道上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但空气中残留的淡淡净化气息与尚未完全散去的死寂味道,以及周围无数道震惊、敬畏的神识波动,都昭示着刚才那一战的惊人结果。
云七,以金丹中期,击退鬼灵门元婴中期长老!
此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以比丹会夺魁时更快的速度,席卷整个天枢城,并向着更遥远的地方扩散而去。
听雪阁内,凌绝与妙言看向云染的目光,已然彻底不同。先前是看重其丹道潜力和未来,此刻,却更多了一丝对其实力的认可与忌惮。
此女,不仅丹道通天,战力亦如此恐怖,身怀混沌之气与净世妖炎,她的未来,已非“不可限量”四字所能形容。
云染转身,看向二人,神色依旧平静,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点尘埃。
“让二位见笑了。”她淡淡道,“我们刚才谈的合作,继续。”
凌绝与妙言压下心中的波澜,重新落座。他们知道,经此一役,云七之名,将不再仅仅局限于丹道。中州这片天地,恐怕真的要因她而风起云涌了。
而云染心中清楚,鬼灵门的麻烦不会就此结束,这仅仅是一个开始。暗处的窥探只会更多,更隐蔽。
她需要更快地提升实力,更需要,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势力或联盟。星陨阁与天机阁,或许是她撬动中州格局的第一块基石。
窗外,天枢城依旧繁华喧嚣,但无形的风暴,已然开始汇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