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晏观音领着褪白和丹虹又出了门儿,此是一为见见筝云,二为去见那被晏海殴死者的家眷。
杨晨一早就等在巷子口,等着晏观音的车马出来了,便小心跟上来,以他驾马。
他微压了压声音:“姑娘,那人家忽的搬了家,找了一气,他们倒是住到城外了,之前是奴才谈好了,只要八十两银子。”
晏观音眯了眯眼睛,指尖捏了捏菩提珠子,一时未语。
车子一路走了走一个时辰,这才出了城门,直进了南郊的一处小村庄,这地方人烟稀少。
拐进一方小巷子,口子浅窄,却是车子进不去,不过巷子可深,褪白和丹虹扶着晏观音下车。
“姑娘,今日他家人都在。”
晏观音抬手拂了拂惟帽垂落下的纱幔,扭头瞧见了杨意,今日出门儿可远,又是不甚熟悉的地方,便将这杨氏兄弟二人都领上了。
她们顺着走到了尽头,便见一扇青门,门扉半掩,露出院内几竿枯竹,透着一股子清寒的悲戚。
院儿内人影轻晃,便就见一妇人出来了,晏观音打量此妇人,眼看这人年纪不过三十几许,此正穿着一身月白孝衣,素净的鬓边别着朵白色绢花。
要说这案子不结,死者尸身还在县懈,又是意外而亡,大多这种情况便是私下办下,不做事,径直埋了。
妇人眼角泛着红,见了晏观音一行人微怔了怔,转眼儿一瞧又见了其身后的杨意,反应过来了,她略一颔首,手边儿就做了请的动作:“姑娘来了,请里头叙话吧。”
晏观音微微颔首,由丹虹搀扶着进了院儿,杨意赶上前,一面儿低声儿为晏观音解释,方的妇人是这家的女主人。
说来,这家人也是怪得很,死者姓张,家中无妻无子,大约也是一年前,这才娶了如今的妇人苏氏,苏氏嫁进来还带了一个儿子。
晏观音挑眉,跟着苏氏进了内室,屋内陈设极简,大概是搬来匆忙罢,不过也是干净朴素,挑了一处干净的地方,晏观音坐在炕头儿。
“咱们开门见山的说,况也有他们提前和您商讨过了。”
晏观音的声音清亮,苏氏朝着她点头,晏观音的心中微动,这苏氏见了她,是既无暴怒也无哀号,语气也是平静冷淡。
堂内的正面儿摆着张氏的牌位,供着瓜果吃食,两侧则是烛火摇曳。
苏氏不着痕迹的抬眼打量晏观音,目光掠过晏观音身前侍立着的满身警惕的丹虹,她将视线收回来,嘴角牵起一丝极淡的笑。
似自嘲一般:“是,那位杨小哥儿,已经同我商讨过了,我夫身死,是赌坊报的案,我甚不知,诉状也是县衙起的,如今我收了钱,可去县衙,让姑娘令尊免去死刑,不过他总要受活刑的。”
“这事我知道,本该也就是他的错,如今坐在这里我倒是愧对夫人。”
晏观音微微垂眸,苏氏身形一动,她起身给晏观音倒了一盏茶递过来,她语气平静:“姑娘不必这般,横竖这事都是他们那些男人惹下的祸事,姑娘但凡家中有人,也不用姑娘自己过来。”
“我夫自己也不是什么干净人,他是嗜赌如命,姑娘应该是已经查过了,我嫁过来时,他还算是有点儿家底,不过一年时间染上了赌,便急匆匆的卖房卖地,如今还欠了一屁股债,他倒是一死了之,不用操心。”
苏氏一面儿说着,便低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掩去眼底的情绪,她伸手,搁在桌面儿上,指尖轻轻摩挲着桌面儿上凸起的木头纹路。
“可怜我天天被追债,不得已才搬来了这处清净地方。”
晏观音抬抬手丹虹立刻上前,她掏出一个木匣子,递给苏氏,苏氏接过去,她开了木匣子,见里头躺着银票,她眼神微暗,她将手伸进去,在里面搓动几下。
刚刚好八张。
“姑娘倒是明事理的,不怕姑娘笑话,我这钱,也是用来还债的,也吃不进自己肚子里去。”
苏氏将木匣子放在怀里紧紧的抱着,指节微微收紧。
“我听闻,原二人相识还是做了交往的,那日还同饮酒,说来当初也算投缘,家父素来好饮,不过是在那种地方。”
“酒酣耳热之际,人还有什么神志,言语之间的争执,就可一时失了分寸出了这样儿的人命,再多的金银也换不得人活过来,今日一别,就此以后各自珍重。”
晏观音顿了顿,声音压的更低:“我会让人送一副棺材来,最后一路好走些。”
苏氏眼神一动,喉间滚动了一下,却没接话,晏观音已经起身。
丹虹几个护着晏观音出来,苏氏竟是没起身相送,丹虹正嘀咕这妇人真是伤心坏了,来时门儿不锁,走时也不出来相送。
苏氏福坐炕间,双臂紧紧的环抱着自己,将脑袋埋进双臂之中,听着那脚步声出了屋子。
“今日,咱们算是人家瓮中捉鳖了。”
一出屋子的门儿,晏观音心中一动,已经猜出些什么,不过已经迟了,她才说了一句话,这便就听着耳边儿簌簌作响,她们身前便起了几道影子,无声息地将她们的路拦下来。
杨晨兄弟二人忙的上前挡在晏观音身前,晏观音稳住心神,抬头去看,就见眼前的两汉子,这挡住去路时竟没带半点声响,此这二人,身着玄色劲装,腰束黑带子,似鹿皮制的皮套,在两侧的腰间盘着,晏观音目光一下就落在那漏出来的刀柄上,心头一跳,这些人非善类。
两二人面无表情如铁铸,晏观音微凛,脚下上前几步拉住杨氏二兄弟,一面儿道:“两位,如此阻我去路是何意。”
“晏姑娘,我家主人有请。”
晏观音眼底凝着一丝警惕,看杨晨要暴起,忙的呵斥:“别动,你们不是他们的对手。”
“没必要再起冲突。”
她微微往前一步,抬了抬声音:“请人,只怕是没有这样的请法,莫伤我的人,我随你们去。”
看晏观音一个小姑娘竟有这样儿的胆量,那两汉子相视一眼,眼中轻蔑褪了几分:“我等粗人,不懂礼节,请姑娘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