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塔死后,博悉在怅惘中沉沦了许久。每当过往的碎片涌进脑海——妮塔含笑的眉眼、尚未出世便戛然而止的孩子,幻觉与重听便会骤然袭来,唯有在高压舱中接受专用吸氧治疗才能勉强缓解。他本就闲不住,稍有精神便提笔写稿,整理好后交给所罗门影业总裁特罗斯交差。只是两人间的隔阂早已深种,合作的裂痕再也无法弥合。博悉最终选择抽身离去,将特罗斯先前为偿还债务、低价转让给他的25%所罗门影业原始股变现,兑换成联邦通用货币存入联邦银行,余下的资金,尽数投入了自己创办的生物研究项目。
联邦政府成立后,星球危机日益加剧,人类生存环境江河日下,生物学一跃成为重中之重的核心学科。“谁掌握了生物科技,谁就掌控了未来。”联邦联盟应对星球危机的负责人在大会上的宣言,成了时代的注脚。
可博悉所在的乃何重工,总负责人雷泽偏爱任人唯亲。岗位稀缺的当下,他竟将博悉等非亲系员工排挤在外,不仅压低薪资、随意延长工时,还把军工系统淘汰的退休人员、街头游荡的流浪汉一股脑塞进企业——美其名曰“维护治安”,实则为了稳固选举基数,保住自己的连任宝座。在他眼中,民众的生存需求远不及权力重要,至于星球的百年大计,“谁知道这颗星球还能撑几年?”短短数十年的人生里,连任才是首要目标。最终,所有的代价都由企业默默扛下。
紫铜重工本是造船巨头,如今竟转行开起了渔场;重工领域尚且如此,轻工行业更难独善其身。就连学校也彻底修改了教案,不再秉持“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的古训,转而教导学生如何赚钱经商、成为所谓的“成功人士”,急功近利的风气弥漫在校园的每个角落。博悉身为工商管理专业毕业生,深知此举暗藏的巨大隐患,可他在雷泽眼中毫无分量,两人早已没有任何交集的可能——雷泽清楚,博悉不过是选民中无足轻重的底层分子,连自身命运都难以掌控,更谈不上影响选举结果。
博悉的人生本就跌宕起伏,先前在 Solomon 影业执笔的几个剧本,最终都半途而废。特罗斯的影业本就日渐萧条,人们早已厌倦了电影里千篇一律的打杀与煽情剧情,整个娱乐行业都在走向衰退。最初对智能娱乐的好奇,渐渐被麻木的无聊取代:人工智能时代到来,无论是真人拍摄还是 AI 合成的视频,都让人索然无味,只余下满心空洞;曾经风靡的电玩也难逃衰败命运,人类终究坠入了虚无主义的深渊。
人们在百无聊赖中无处发泄,治安问题急剧恶化。网络时代被刻意隐藏的阴暗面,尽数暴露在阳光下,枪击事件接连发生。“沉静的湖水下,不仅有鱼虾,还有未知的狰狞生物。”民众这般形容当下的处境,即便比喻不甚贴切,却道尽了内心的惶惑。
曾几何时,娱乐业撑起了时代的繁华,可繁花终有凋零之日,只留下光秃秃的枝桠。人们无所事事地发呆,这种状态比“娱乐至死”的年代更为可怖——前者是沉迷,后者却是连热爱都已消散,大众彻底心无所依。有人怒而砸毁电子产品,提议建造“无电子设备健康住宅”,要求餐厅、起居室、书房内不得携带或安装任何电子设备,却无人响应。就连提出口号的人自己也做不到——离开了电子产品,他们早已失语失聪,感官仿佛成了多余的摆设。
许多年后,医学家发现“科技性失明”病例激增,高饱和度色彩的电竞与智能屏幕,早已悄悄摧毁了人们的视力。直到这时,人们才幡然悟醒,一场“禁电风云″,如期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