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敲打车窗的节奏逐渐放缓，如同顾言此刻沉重的心跳。他握着方向盘，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晓晓坐在副驾驶座上，小心翼翼地望着他紧绷的侧脸。“那些证据...你打算怎么办？”她轻声问道，生怕打破车内凝重的气氛。顾言没有立即回答，他的目光依然聚焦在前方被雨水模糊的道路上。路灯的光晕在湿漉漉的沥青路面反射出细碎的光芒，像是散落的线索，等待着被串联起来。“先回家看看具体情况。”许久，他才开口，声音低沉而克制，“父亲在电话里没有说太多，但听起来...那些证据似乎很有说服力。”晓晓点点头，内心五味杂陈。一方面，她为顾言可能找到母亲车祸真相而欣慰；另一方面，她又担心这个真相会揭开旧伤，让顾言陷入更深的痛苦。更让她不安的是，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再次打断了他们之间那即将突破的关系界限。车子驶入熟悉的小区，雨已经彻底停了。夜空被洗刷得格外清澈，几颗星星点缀其间。顾言停好车，却没有立刻解开安全带。他转向晓晓，眼神复杂。“刚才在车上...”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我并不是一时冲动。”晓晓感觉自己的脸颊微微发烫。她当然知道顾言指的是那个险些发生的吻。事实上，那一幕在她脑海中已经重放了无数次。“我知道。”她轻声回应，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顾言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等处理完这件事，我们好好谈一谈，好吗？”他的掌心温暖而坚定，传递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晓晓抬头，对上他深邃的眼眸，在那里面，她看到了与自己相同的期待与不确定。“好。”她简单回应，却感觉这个字承载了千钧重量。
家中灯火通明，顾父罕见地没有待在书房，而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个朴素的牛皮纸包裹，已经拆开，旁边散落着几张文件和照片。听到开门声，顾父抬起头，眼中带着难以解读的情绪。林母从厨房走出，端着两杯热茶，脸上满是担忧。“回来了？”林母将茶放在顾言和晓晓面前，“先喝点热茶暖暖身子，外面下雨凉。”顾言的目光却牢牢锁定在茶几上的文件上：“那就是您说的证据？”顾父点点头，示意他坐下：“比我想象的还要...详细。”顾言拿起那些文件，一页页翻看。晓晓坐在他身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体的紧绷。文件中包含了几张黑白照片，是一辆严重损毁的汽车残骸，还有一系列技术分析报告和几张手写的笔记。“这是当年事故的法医鉴定副本，”顾父指着其中一页，“官方结论是刹车系统失灵导致的意外，但这些新出现的笔记显示，有人在事故发生前对车辆动过手脚。”顾言的眉头越皱越紧：“这些资料是从哪来的？”“匿名寄来的。”顾父叹了口气，“包裹上没有寄件人信息，只有打印的收件地址。我查过快递单号，是从城西的一个快递点寄出的，没有监控。”晓晓拿起一张照片，那是一辆银色轿车的残骸，扭曲的金属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那是事故现场的照片，与她在顾父相册中看到的车型一致。照片边缘有一个模糊的人影，似乎正在远处观察事故现场。“这个人是谁？”她指着那个模糊的人影问道。顾父接过照片，仔细端详后摇头：“太模糊了，辨认不出。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不是救援人员。”顾言放下文件，深吸一口气：“所以，这很可能不是意外，而是...谋杀。”
这个词在安静的客厅中落下，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林母下意识地捂住嘴，眼中满是震惊与同情。“这么多年，您一直不知道吗？”顾言问父亲，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顾父摇头，眼神黯淡：“当年公司正值危机，我全部精力都放在挽救业务上。事故调查由警方负责，他们给出了意外结论，我就...没有深究。”他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自责，“如果我当时多问几句，多查一点...”“那不是您的错。”顾言打断父亲的话，语气出乎意料地平静，“如果真有人刻意掩盖，您当时就是查也未必能查出什么。”晓晓惊讶于顾言的冷静。她原本以为这个真相会让他情绪失控，但此刻的顾言却表现出超乎寻常的理性。只有她能看到，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正微微颤抖。“您打算怎么做？”顾言问父亲。顾父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桌上的证据：“我已经联系了律师，明天会正式要求重启调查。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但只要证据确凿，依然可以追究责任。”顾言点头：“我同意。无论多久，都应该还母亲一个公道。”夜深了，顾言却毫无睡意。他站在阳台上，望着远处零星的城市灯火。晚风带着雨后的清新拂过面颊，却吹不散他心头的阴霾。晓晓轻轻推开门，走到他身边。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陪他站着。有时候，沉默的陪伴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量。“我记得那天。”许久，顾言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父亲来接我从学校去医院，他什么都没说，但我知道出事了。”晓晓侧头，看到顾言脸上少见的脆弱。
月光下，他不再是那个无所不能的学霸，而是一个始终未能从失去母亲伤痛中走出来的男孩。“到医院时，已经来不及了。”顾言继续道，目光依然望着远方，“我甚至没能和她说最后一句话。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想，如果那天我逃课在家，是不是就能阻止她出门？或者至少...能好好道别。”晓晓的心揪紧了。她伸出手，轻轻覆盖在顾言冰凉的手背上。“那不是你的错。”她重复着顾言不久前对父亲说的话，“你当时只是个孩子。”顾言终于转头看她，眼中情绪翻涌：“这些年来，我一直告诉自己必须强大，必须完美。因为只有这样，才不会成为父亲的负担，才不会让母亲的牺牲变得毫无意义。”“牺牲？”晓晓敏锐地捕捉到这个不寻常的用词。顾言沉默片刻，似乎在权衡是否要说出更多。最终，他低声道：“母亲那天出门，是为了去见一个可能的投资人。如果成功，公司就能渡过难关。她本可以不去，但为了父亲，为了这个家...”晓晓终于明白了顾言肩上沉重的负担。他不仅承受着失去母亲的痛苦，还背负着母亲为家庭付出生命的沉重。这种压力，足以让任何人喘不过气来。
“顾言，”她轻声唤道，迫使他对上自己的目光，“你母亲的选择是出于爱，而不是要你为此背负一生的枷锁。我相信，她最希望看到的，是你活得快乐、自由。”顾言凝视着晓晓，眼中有什么东西在慢慢融化。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掌，指尖微微发颤。“知道吗，”他说，“每次靠近你，我都有一种背叛的感觉。对母亲的记忆，对父亲的承诺，对这个家庭的责任...所有这些都在提醒我，我不应该越过那条线。”晓晓的心跳漏了一拍：“那现在呢？”顾言向前迈了一小步，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夜晚的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泥土的清新气息，混合着顾言身上淡淡的薄荷香。“现在，”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我觉得母亲也许会理解。也许她最不愿看到的，就是我被过去束缚，不敢拥抱眼前的幸福。”他们的目光在月光下交织，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张力。晓晓能感觉到顾言的呼吸轻轻拂过自己的脸颊，温热而令人心悸。就在两人的唇即将相触的瞬间，阳台的门被轻轻推开。林母站在门口，脸上带着歉意。“抱歉打扰你们，”她柔声道，“顾言，你爸爸想和你谈谈。”顾言闭了闭眼，轻轻呼出一口气，然后对晓晓投去一个复杂的眼神。那眼神中既有未竟的遗憾，也有坚定的承诺。“等我一下。”他轻声说，然后转身走进屋内。
书房里，顾父坐在书桌后，面前摊开着那些证据文件。他看起来比平时苍老了许多，肩上的重担似乎更加沉重了。“坐。”见顾言进来，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顾言坐下，静静地等待父亲开口。书房的灯光昏暗，墙上的钟表滴答作响，计算着沉默的时长。“我考虑了很久，”终于，顾父打破沉默，“关于你和晓晓的事。”顾言的身体微微绷紧，但没有回避父亲的目光。“一开始，我确实很担心。”顾父继续道，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这个家庭对我们每个人来说都来之不易，我不想看到它因为任何原因受到伤害。”顾言点头：“我明白。”“但这些日子，我看到了你们在一起的样子。”顾父的语气变得柔和，“你变得比以前开朗，更像...你母亲在世时的样子。”这句话让顾言愣住了。他从未想过父亲会做出这样的比较。“苏晴——晓晓的妈妈，和我谈过很多次。”顾父继续说道，“她比我看得开，早就察觉到了你们之间的感情。她说过，如果是真心相待，形式上的关系并不重要。”顾言惊讶地抬头：“林阿姨她...”“她只希望晓晓幸福。”顾父接过话，“而我也一样，只希望你幸福。”父子俩对视着，多年来第一次如此坦诚地交流内心的想法。顾言看到父亲眼中不再是往日的疏离和回避，而是真切的关心和理解。“我不是要你现在就做出什么决定，”顾父说，“只是希望你明白，无论你选择什么样的道路，我都会支持你。你母亲如果还在，也一定会支持你追求自己的幸福。”顾言感到喉头一阵哽咽。
多年来，他一直在等待父亲的认可，却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情境下获得。“谢谢您，爸爸。”他轻声说，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情绪波动。顾父站起身，走到儿子面前，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象征着父子间冰层的彻底融化。“不早了，去休息吧。”顾父说，“明天还要处理那些证据的事。”顾言走出书房，发现晓晓还站在阳台上，背对着他，望着远处的夜景。月光勾勒出她柔和的轮廓，夜风吹动她的发梢。他轻轻走到她身边，没有说话，只是与她并肩而立。城市的灯火在远处闪烁，如同无数未解的谜题，又像是希望的象征。“爸爸和你说了什么？”许久，晓晓轻声问道。顾言转头看她，眼中有着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坚定：“他说，他会支持我的选择。”晓晓的心跳加速了：“你的选择是？”顾言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伸手从口袋中掏出一个小巧的U盘。在月光下，金属外壳闪着微光。“这是父亲给我的，里面是那些证据的电子版。”他说，“但同时，我也发现了一些奇怪的地方。”晓晓疑惑地看着U盘：“什么奇怪的地方？”“文件的创建日期。”顾言的声音变得严肃，“虽然是扫描件，但元数据显示，这些电子文件的创建时间是一周前，而不是十几年前。”晓晓愣住了：“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有人最近才制作或整理了这些证据。”顾言的目光变得深邃，“而且，父亲收到的包裹里有一张纸条，他刚才才给我看。”“上面写了什么？”顾言深吸一口气，缓缓道：“‘真相需要被揭开，但代价可能超出你的想象。’”夜风突然变得寒冷，晓晓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她看着顾言手中的U盘，感觉那不再是一份简单的证据，而是一把可能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钥匙。
“你打算怎么办？”她问，声音微微发颤。顾言握紧U盘，眼神坚定：“无论如何，我都要查清楚。但这一次，”他转向晓晓，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我不再是独自一人了，对吗？”晓晓看着他们交握的手，然后抬头迎上顾言的目光。在那双总是冷静自持的眼睛里，她看到了信任、期待，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请求。“对，”她坚定地回应，手指与他的交缠，“我们一起去面对。”月光下，两个人的影子在地面上拉长，交织在一起，如同他们再也无法分割的命运。而在远处城市的某个角落，一双眼睛正透过望远镜，静静观察着阳台上并肩而立的两个身影，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夜还很长，而真相的面纱，才刚刚被掀起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