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的灯光是柔和的暖黄色。真嗣的房间在走廊尽头,他低声道了句“晚安,徐君,丽。”,便有些匆忙地推门进去,关上了门。
楠博和绫波丽则回到了隔壁的双人病房。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空调运转的轻微嗡鸣。绫波丽安静地坐在床边,没有干透的淡蓝色发丝垂在肩头,在灯光下泛着水润的光泽,像初春解冻的溪流。
“绫波同学,吹头发吧?”徐楠博走到绫波丽面前询问。
“吹头发?”绫波丽微微抬头看着楠博,有些疑惑,“零君已经帮我擦过了。”
“啊…”楠博愣住了“光擦怎么行,有时候不会干的…绫波同学,以前都不吹头发吗?”
绫波丽摇了摇头:“我以为,擦过就好了。”
楠博心里涌起一阵心疼,他轻声说:“如果擦不干的话就要吹,知道吗?”
“头发还是湿的,会感冒的。”楠博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吹风机,插上电源,“过来,绫波同学。”
绫波丽顺从地站起身,走到楠博身前的椅子上坐下。
“呜——”吹风机发出温暖而柔和的嗡鸣声。楠博站在绫波丽身后,一手轻轻撩起她一缕湿冷的发丝,一手拿着吹风机,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让暖风均匀地拂过她的头发。他的动作很轻柔,指尖偶尔穿过她冰凉的发丝,梳理着打结的地方,小心翼翼。
暖风烘烤着发丝,也带来一阵舒适的暖意。绫波丽微微低着头,感受着身后传来的、令人安心的温度和那轻柔的触碰。她赤红的眼眸望着对面墙壁上模糊的映着两人身影的金属板。
“绫波同学的头发,”楠博的声音在吹风机的嗡鸣中响起,带着一种由衷的赞叹,“真的很美。”
绫波丽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像…”楠博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最贴切的形容,声音轻柔,“像最晴朗时候的蓝天、蔚蓝的海岸…也像…南极深处,那些亘古不化的冰川。”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轻轻梳理着她被暖风吹得逐渐蓬松、泛着淡淡光泽的发丝,“很干净,很纯粹…也很特别。”
绫波丽怔怔地看着金属装饰板里模糊的倒影。镜面扭曲的光影中,她看到自己身后那个银白色头发的少年,正专注地、温柔地替她吹着头发。他的侧脸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右眼下的泪痣清晰可见。他嘴角噙着一抹浅浅的笑意,眼神里是纯粹的、她无法完全理解的、深沉的温柔。
一股暖流,如同被吹风机唤醒的暖风,瞬间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涌上她的脸颊。她看着镜中自己那悄然弯起的嘴角,看着脸颊上无法抑制蔓延开的、如同晚霞般绚烂的红晕,喜悦的情绪,如同破土而出的嫩芽,在她沉寂的心湖里再次悄然绽放。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看着镜中那个温柔的身影,赤红的眼眸里清晰地映照出如此生动而真实的笑容。那笑容很浅,却像投入冰湖的石子,在她总是平静无波的心底,漾开了一圈又一圈温暖的涟漪。
“零君,对不起…”她对着镜中的倒影,无声地低唤。暖风依旧在吹拂,发丝在指尖缠绕,病房里弥漫着淡淡的清香和一种令人心安的宁静。
“绫波同学,不要道歉,以后,我天天给你吹…”楠博放下吹风机,微微一笑。
窗外,城市的灯火如同遥远的星河,而这一方小小的病房里,暖黄色的灯光如同永不熄灭的灯塔,温柔地照亮了两个伤痕累累、却在此刻彼此依偎取暖的灵魂。
夜有些深了,绫波丽躺在自己的病床上,似乎睡着了。
徐楠博坐在床上,他现在有些担心一个人在家的明日香,已经一天没有见她了。
“明日香…”楠博低着头,内心担心着那个看似坚强的女孩,“希望她不要怪自己吧…”
他也害怕这个表面骄傲的女孩会因此太受打击。
月光清冷,如同水般流淌在NERV医疗中心寂静的走廊。楠博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微微喘息着。后背的伤口在刚才剧烈的情绪波动下,又开始隐隐作痛,绷带下传来一阵阵灼热的刺痛。他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右眼下的泪痣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
绫波丽不知何时又醒了,安静地用右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像一株无声的植物。她左眼缠着的绷带在月光下泛着冷白的光。
“零君,”她的声音很轻,打破了沉默,“痛吗?”
楠博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后背的痛楚和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没事…只是有些担心明日香她…”他侧过头,目光落在绫波丽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上,“倒是你,绫波同学,睡不着吗?感觉怎么样?眼睛会痛吗”
绫波丽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爬下床,伸出手,指尖极其轻柔地触碰了一下楠博右手上缠着的新绷带——那是他愤怒砸向控制台留下的伤口,新换的绷带上还有一丝血红。
“零的手…”她低声说,赤红的眼眸里清晰地映着那抹刺目的红。
“早就没事了,”楠博下意识地想把手缩回,却被绫波丽冰凉的手指轻轻握住手腕。她的力道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固执。
“真的没事…”他无奈地笑了笑,左嘴角的美人痣牵动着一个温柔的弧度。
“零君,”绫波丽没有松开手,反而抬起头,赤红的眼眸直视着他,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困惑和认真,“为什么…总是要伤害自己?昨天也是。”
楠博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为什么?因为愤怒?因为无力?因为看着真嗣“消失”在屏幕里,看着绫波丽昏倒在自己面前,看着明日香躺在病床上…而自己,却像个废物一样?
“因为…我是个笨蛋吧。”他自嘲地笑了笑,避开了绫波丽纯净得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目光,声音低了下去,“一个…没用的笨蛋。”
“零不是笨蛋。”绫波丽立刻反驳,语气异常坚定,不容置疑,“零保护了丽,保护了真嗣。”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零…不可以伤害自己。”
楠博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又温暖。他看着眼前这个总是平静无波、此刻却因为他的伤口而再次流露出清晰情绪的少女,看着她左眼缠着的绷带,想起她承受的剧痛…巨大的愧疚感瞬间淹没了他。
“对不起,绫波同学…”他反手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指,声音带着沉重的歉意,“让你担心了…也让你…受伤了。”
绫波丽摇了摇头,赤红的眼眸里没有责备,只有一种纯粹的、固执的坚持:“丽不痛。零…也不要痛。”
月光穿过走廊尽头的窗户,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楠博看着绫波丽眼中那份毫无保留的信任和关切,后背伤口的刺痛似乎真的减轻了一些。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承诺:
“好…我答应你。以后…尽量不让自己痛。”
“嗯。”绫波丽轻轻点了点头,苍白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极淡的、满足的血色。她微微低下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指尖轻微地蜷缩了一下,轻轻回握住了楠博温暖的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