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刮过水晶林,像无数细小的针扎在皮肤上。
沈知意往前走了一步,脚底传来轻微的震动,仿佛踩在某种活物的脉搏上。她没停,手指贴着婚戒边缘滑动了一下,蓝光从内侧渗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微弱的轨迹。刚才谢临渊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别信里面的东西。”可现在,她已经进来了,退路早就被沙暴吞没。
眼前三座晶体并列而立,中间那根最高,表面布满裂纹,像是被什么力量强行撕开过。她记得这个位置,上一次意识沉入时,镜中人就站在那儿笑。这次她不看镜像,直接走向主柱,指尖刚触到冰凉的表面,整片绿洲突然静止。
沙粒悬在半空,风声断了。
记忆画面猛地撞进来。
她看见自己躺在别墅卧室的地毯上,胸口插着一支注射器,液体正缓缓推入心脏。江晚舟蹲在旁边,嘴角翘着,手里还捏着空针管。镜头一转,谢临渊站在门边,双手垂着,脸上没有表情。
“你为什么不来救我?”这句话几乎是本能地冲出口,但她立刻咬住牙关。不对劲。太干净了。这段记忆像被人剪辑过,情绪是断裂的,痛感缺失,连呼吸衰竭的过程都像快进播放。
她后退一步,婚戒蓝光闪烁两下,自动启动扫描模式。路径上浮现出几处异常节点——左侧第三块晶体表面泛起涟漪状波纹,那是伪造记忆常用的加密点。她绕开,改走右侧通道,左眼尾的泪痣忽然刺痛起来,像有根线往脑子里扯。
这痛她认得。重生那天,她在太平间醒来,第一感觉就是这里疼得炸开。
凭着这股痛感当锚点,她继续深入。沿途的晶体开始浮现更多片段:她被推进手术室、她在火场挣扎、她跪在母亲墓前烧掉全家福……每一幕都真实得让她想吐。但真正让她脚步一顿的,是其中一个画面——谢临渊跪在雪地里,抱着她的尸体,额头抵着她冰冷的脸,一句话都没说,只是肩膀一直在抖。
这不是她经历过的。
她皱眉,伸手碰了另一根柱子。
画面炸开成数十条时间线,像蛛网般铺展眼前。
一条线上,谢临渊抢上前去夺针,却被电击枪击倒,血从额角流下来;另一条线,他踹开门时她已经没了呼吸,他抱着她冲进暴雨,一路狂奔到废弃医院;再一条线,他站在高楼上点燃整栋实验楼,手里攥着她的旧围巾……
每一条,结局都是失败。
可每一条,他都在试。
沈知意喉咙发紧,手指无意识攥紧了婚戒。原来不是背叛。是他一次次赶来,却每次都慢了一步。那些冷漠的表情,不过是无力回天后的麻木。
她忽然想起直播间的弹幕曾经刷过一句:“影帝演什么都不走心,除了等一个人。”
当时她只当是粉丝吹捧。
现在才知道,他在等的从来不是机会,而是能真正救下她的那一秒。
头顶的天空开始扭曲,沙子逆着往上飘,像时间倒流。四周裂开无数窗口,每个窗口里都有一个她和谢临渊——有的并肩作战,有的刀剑相向,有的彼此陌生地擦肩而过。她分不清哪一个是过去,哪一个是未来,甚至不确定现在的自己是不是真实的。
她抬起手,用峨眉刺在掌心划了一道。
血珠滚落,滴在婚戒上,蓝光猛地亮了一下,所有幻象瞬间坍缩,只剩下一个画面定格在前方。
暴雨倾盆的荒漠,谢临渊背着她前行,军装破烂,右肩渗着血。她趴在他背上,气息微弱。他一边走一边低声重复:“这一次,一定要活。这一次,一定要活。”
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沈知意站在原地,指尖还在滴血,却没有去擦。她终于明白,这片绿洲不是用来囚禁她的,而是记录所有失败尝试的坟场。每一个“她”的死亡,都被存档;每一次“他”的救援,都被刻录。这里不是终点,是重启的起点。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沉了下来。
既然他试了这么多次,那这一次,换她来守。
她抬手将婚戒重新贴回太阳穴,低声道:“再来一遍。”
意识再度下沉。
画面切换,回到那个夜晚。
她躺在地上,注射器刚刚推完,视线模糊。江晚舟起身离开,脚步轻快。谢临渊从阴影里冲出来,单膝跪地把她抱进怀里,手抖得连通讯器都拿不稳:“程野!定位到了!她在西郊老宅,快叫人——”
可下一秒,他的身体猛然一僵。
背后出现一个黑影,枪口冒着烟。
他倒下的时候,眼睛还盯着她,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沈知意站在记忆之外,看着这一切重演,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攥住。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会失血过多昏迷,会被拖走,会在三个月后才找到她埋骨的地方。
但她忽然发现一件事。
婚戒的蓝光,在谢临渊倒下的瞬间,闪了一下。
不是反应她的生命体征,而是……主动发送了信号。
她猛地意识到什么,迅速调取记忆流中的时间标记。每一次谢临渊接近她死亡现场,婚戒都会产生微弱共振,频率一致,间隔规律。这不是巧合。这是他在用某种方式,把信息传回去。
传给谁?
传给过去的自己?
她呼吸一滞。
如果婚戒能储存时间线数据,如果它能在关键节点触发反馈,那谢临渊根本不是一次次偶然赶来——他是带着上一次的记忆,不断重来。
他是穿越时间的人。
或者更准确地说,他是被困在时间循环里的守夜人。
她站在原地,脑子嗡嗡作响。那些她以为的冷漠旁观,其实是他已经看过太多次她的死;那些她觉得的无动于衷,其实是他在寻找唯一能打破死局的方法。
她忽然笑了,笑得有点涩。
“所以你一直没告诉我,是因为怕我乱来?”
她对着虚空说话,像是在问记忆里的他。
“你以为我不敢拼命,其实我最不怕的就是死。你忘了,我可是死过好多次的人。”
她抬手抹了把脸,指尖沾了点血,又蹭在婚戒上。蓝光稳定下来,像一颗跳动的心脏。
她深吸一口气,走向最中心的那根晶体。
手掌按上去的刹那,整个绿洲剧烈震颤。
无数画面同时炸开:她看见自己在不同场景下苏醒,有的在医院,有的在街头,有的在剧组片场;她看见谢临渊在不同年纪出现,有时年轻,有时满脸伤痕,每次都在她濒死时赶到。
最后定格在一个画面——
沙漠深处,一座石门前,两人并肩而立,手里各握着一枚婚戒,光芒交织成网,笼罩整片绿洲。
门缓缓开启。
她还没看清里面是什么,意识就被一股力量猛地拉回。
现实世界,她仍盘膝坐在实验室地板上,手指紧紧贴着婚戒,眉头微皱,像是在对抗某种阻力。
谢临渊蹲在她面前,一手撑地,另一只手搭在她腕上测脉搏。他脸色不太好,额角有汗,像是刚经历过什么。
“醒得有点慢。”他说,“我还以为你被卡住了。”
她没睁眼,声音哑着:“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
他顿了顿,没否认。
她终于睁开眼,直视着他:“你说你等我重生,可你根本不是在等,你是在重来,对不对?”
他没说话,但眼神变了。
她冷笑一声,撑着地面站起来,腿还有点软。
“下次别一个人扛。”她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咱们俩,谁也别想甩开谁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