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园春秋》开拍第二周，怀柔影视基地的深秋已然透出刺骨寒意。李萱刚拍完一场雨中寻师的夜戏，浑身湿透地坐在监视器前回看表演。这场戏她拍了七条，直到导演戴言点头，那种林秋月倔强中带着凄惶的眼神才算到位。
“萱姐，姜汤。”小杨小跑着递过保温杯，脸色却有些欲言又止。
李萱正要问，就见制片人老周脚步沉重地走过来，手里捏着的烟蒂几乎烫到手指。
“李萱，戴导，咱们得开个紧急会。”
十分钟后，临时会议室里气氛凝重。老周把财务报表推到桌子中央，声音沙哑：“两个主要投资方今天上午正式发函撤资。不是八百万，是…一亿两千万。”
“什么？！”戴言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面划出刺耳声响，“之前不是说最多八百万缺口吗？”
“那是上周的情况。”老周苦笑，“现在的情况是，咱们总预算两亿，已经花出去八千万——这八千万里还有三千万是预付的设备租赁、场地费和前期宣传定金，退不了。剩下的一亿二，现在一分钱都没有了。”
会议室里死一般寂静。一亿两千万，对于一部已经开拍的中等成本电影而言，是足以让项目瞬间停摆的天文数字。
李萱握着姜汤杯子的手指节发白。她穿越前看过的小说里，苏灵儿遇到的资金缺口是八百万，靠企业家赞助勉强过关。但现在这个数字翻了十五倍，这意味着剧情走向已经完全不同。
“原因？”戴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声音里压着颤。
“对方给的官方理由是‘市场风险评估调整’。”老周顿了顿，压低声音，“但我打听到，是顾氏集团那边放话了。”
“顾云深？”李萱脱口而出。
老周惊讶地看她：“你也听说了？顾家那个太子爷，最近在影视圈动作很大。咱们那两个投资方的主营业务都跟顾家有交集，不敢得罪。”
戴言一拳砸在桌上：“所以他是故意的？就因为我没答应他的投资条件？”
“恐怕不止。”老周看向李萱，眼神复杂，“顾云深这半年投资了五部戏，三部女主角后来都跟他传过绯闻。这次他盯上咱们剧组，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李萱感到一阵反胃。小说里顾云深的手段是温水煮青蛙，而现在，他直接用了釜底抽薪。
“现在怎么办？”戴言揉着太阳穴，“拍摄不能停，每天都是钱。停机一天，损失至少两百万。”
“我在联系其他投资方，但…”老周摇头，“一亿二不是小数目，而且顾家放了话，圈内谁敢接？”
李萱突然开口：“顾云深本人的条件是什么？”
戴言和老周同时看她。
“他上周通过中间人递过话。”老周艰难地说，“投资一亿五，占股百分之六十，但要换掉戴言的导演位置，女主角必须配合他指定的宣传方案——包括至少三次独家专访、五场商业活动，还有…私人晚宴。”
“这是要把电影变成他的追星工具。”戴言声音冰冷。
李萱却站了起来：“给我他的联系方式。”
“萱萱！”戴言拉住她，“你不能去跟他谈条件！这个人…”
“我知道他是什么人。”李萱平静地看向戴言，“但我们现在没有选择。停机，你这辈子可能都翻不了身。剧组一百多号人，背后是一百多个家庭。让我试试，至少探探他的底牌。”
戴言看着她眼中不容置疑的坚定，最终松开了手。
当晚八点，李萱拨通了顾云深的私人号码。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
“李小姐，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顾云深的声音带着笑意，仿佛早料到她会打来。
“顾先生好手段。”李萱不绕弯子，“一亿二的资金缺口，您这是要把我们逼上绝路。”
“绝路？”顾云深轻笑，“我给的是生路。一亿五的投资，保证电影顺利完成，宣传预算再加五千万。条件是戴言退居监制，导演我请张艺谋团队的人来接手。至于李小姐你…只需要每周陪我吃一次饭，偶尔出席些活动。”
“这是投资还是包养？”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笑声：“李小姐说话很直接。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我看上你了。钱我有的是，但像你这样有才华又有风骨的女演员不多。跟我一年，我捧你成国际巨星。不光是这部电影，好莱坞的资源我都能给你铺路。”
李萱握紧手机，想起小说里苏灵儿的选择——苏灵儿拒绝了，但付出了惨痛代价。而现在，她面对的筹码是原来的十五倍。
“顾先生，我想你误会了。”李萱慢慢说，“我对当国际巨星没兴趣，我只想把林秋月演好。这部电影是戴言的心血，导演不能换。如果您真心想投资影视，我们可以谈正常的合作。”
“正常的合作？”顾云深语气玩味，“李小姐，你知道现在有多少女演员排队想跟我‘正常合作’吗？”
“那您去找她们。”李萱声音冷下来，“林秋月这个角色教会我一件事——人活一口气。戏要是拍歪了，给多少钱都是浪费。”
电话那头安静了很久。久到李萱以为对方已经挂断时，顾云深才再次开口：“有意思。这样吧，明天下午三点，来我在国贸的办公室。我们当面谈。记住，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
挂了电话，李萱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
第二天下午两点五十，李萱独自走进顾氏集团总部大楼。电梯直达顶层，顾云深的办公室占据了整整半层楼，落地窗外是北京城的全景。
顾云深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羊绒衫，看起来比在片场时随意，但压迫感更强。他示意李萱在会客区坐下，亲自煮起咖啡。
“李小姐单刀赴会，有胆识。”他把咖啡杯推到她面前，“戴言导演没来？”
“电影的事，我可以代表。”李萱没碰咖啡，“顾先生，我们就开门见山吧。一亿二的投资，您想要什么回报？除了换导演和我的私人时间。”
顾云深靠在沙发上，打量着她：“你比我想的还聪明。好，那就谈生意。一亿二，占股百分之五十一，我有控股权但不干涉拍摄。戴言可以继续导，但我要派一个制片主任进组。另外，电影上映后，你要跟我签三部戏的优先合约，片酬按市场价。”
这个条件比昨晚的好，但仍然苛刻。控股权意味着顾云深随时可以插手，制片主任就是他的眼线。三部戏的优先合约，更是把她未来三年的发展绑在了顾家船上。
“控股权可以给到百分之四十九吗？”李萱试图争取，“制片主任我们接受，但人选需要双方同意。三部戏的优先权…我只能答应下一部戏。”
顾云深笑了：“李小姐，你现在没有谈判筹码。”
“我有。”李萱抬起眼睛，“《梨园春秋》如果拍好了，会是明年国产电影的一匹黑马。林秋月这个角色，有机会拿奖。而我作为主演的商业价值，会翻几倍。您投资的是未来的收益，不是施舍。”
“你很自信。”
“因为我对电影有信心。”李萱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这是电影的前期调研数据和观众试映反馈，百分之八十七的受访者对京剧题材感兴趣，尤其是年轻女性群体。这是市场空白，也是机会。”
顾云深接过文件翻看，神色认真起来。这份报告做得专业详实，完全不是外行人的手笔。
“你准备的？”
“我和戴言一起做的。”李萱说，“我们知道这是冒险，但冒险不等于盲目。顾先生，您投资过五部电影，三部赚钱。我相信您的眼光，也请您相信我们的专业。”
顾云深放下文件，看着李萱，眼神第一次有了真正的欣赏：“我改变主意了。”
李萱心中一紧。
“一亿二，占股百分之四十五，不控股。制片主任人选你们定，我只派一个财务监督。优先合约…就一部戏。”顾云深站起来，走到窗边，“但我有个私人要求。”
“您说。”
“电影上映前，你要做我三个月名义上的女朋友。”
李萱愣住了。
“别紧张，只是名义上。”顾云深转身，笑容里带着自嘲，“我需要一个体面的女伴应付家族和社交场合。三个月后，电影上映，我们‘和平分手’。这期间我会配合电影宣传，我的资源全部向你倾斜。”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不想要我。”顾云深说得直白，“那些上赶着的，我没兴趣。你越拒绝，我越想看看你到底能走多远。三个月，足够我弄清楚你是不是真的像看上去那么特别。”
李萱大脑飞速运转。这个条件比之前的所有方案都好——资金解决，创作自主权保住，还换来顾家的宣传资源。代价是三个月的虚假关系和一部戏的合约。
但小说里写过，顾云深的“名义女友”最后都会假戏真做，因为他太懂得如何让人沦陷。
“我需要和戴言商量。”李萱说。
“当然。但我提醒你，我的耐心有限。明天中午之前，给我答复。”
走出顾氏大厦时，天已经黑了。李萱在寒风中站了很久，直到戴言的车停在她面前。
车上，她把顾云深的条件原原本本告诉戴言。戴言听完，一脚刹车停在路边。
“你答应了？！”
“还没有。”李萱疲惫地靠在座椅上，“但这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不行！三个月名义女友？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媒体会怎么写？你的粉丝会怎么想？而且三个月后，他要是反悔呢？”
“合同可以写清楚，公开声明‘为电影宣传需要进行的短期合作’，三个月后自动解除。”李萱说，“至于媒体和粉丝…只要电影成功，一切都有解释的余地。”
戴言握紧方向盘，指节发白：“那我们的关系呢？萱萱，我对你…”
“戴言。”李萱打断他，声音很轻，“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一百多人的剧组在等米下锅，你的导演梦想悬在一线。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知道什么该取舍。”
车内陷入长久的沉默。最终，戴言哑声问：“你想清楚了吗？这三个月，你会面对很多压力。”
“我想清楚了。”李萱看向窗外流动的灯火，“林秋月在戏里为了传承戏曲，可以忍受旁人的白眼和家族的反对。我在戏外为了把戏拍完，也可以忍三个月。”
第二天中午，李萱给顾云深发了两个字：“成交。”
当天下午，一亿二资金到账。随资金一起来的，还有一份长达三十页的合同，条款清晰得令人意外——顾云深确实遵守了承诺，控股权只占百分之四十五，制片主任人选由剧组推荐，他只派了一个财务监督。
当晚，顾云深在社交媒体上发了张和李萱的合影——照片是上次文化沙龙上拍的，两人保持着礼貌距离。配文：“期待与优秀团队合作，《梨园春秋》值得等待。”
这条动态瞬间引爆网络。媒体纷纷报道“豪门公子力挺文艺片，亿元投资助力京剧传承”。评论区分成两派，一派夸顾云深有眼光有情怀，一派猜疑他和李萱的关系。
李萱转发了这条，并配文：“感谢顾先生对电影的支持。林秋月的故事值得被看见，传统文化值得被传承。剧组全体同仁，定不负期待。”
专业，得体，无懈可击。
但只有她和戴言知道，从这天起，她的生活将进入为期三个月的“表演”状态——不仅在戏里演林秋月，在戏外还要演顾云深的名义女友。
拍摄重新步入正轨。有了资金，制作更加精细。李萱的表演也越发投入，仿佛要把所有压力都宣泄在角色里。
顾云深确实信守承诺。他每周来片场探班一次，每次都带大量慰问品分给工作人员，态度谦和。和李萱的互动保持在礼貌范围内，偶尔的“亲密”举动都提前征得她同意，且恰到好处地让媒体拍到。
但李萱不敢放松警惕。小说里写过，顾云深最擅长的是细节处的温柔攻势——记得她爱喝的茶，在她熬夜拍戏时送宵夜，在她感冒时让私人医生来片场…
果然，一个月后，顾云深开始“越界”。
那晚李萱拍一场哭戏到凌晨两点，收工时发现顾云深的车等在片场外。
“这么晚还没休息？”李萱有些诧异。
“听说你今天状态不好，来看看。”顾云深递过一个食盒，“香港空运来的燕窝粥，趁热喝。”
李萱没接：“顾先生，我们的合同里不包括这种私人关怀。”
“我知道。”顾云深看着她，“但合同也没禁止我对合作伙伴好一点。李萱，这一个月我看着你拍戏，每天工作十六个小时，为了一个镜头可以重来二十次。我投资过这么多演员，你是最拼的一个。”
“这是我的工作。”
“也是你的热爱。”顾云深轻声说，“我看得出来。所以我想对你好点，不是作为追求者，是作为欣赏你的人。”
李萱沉默片刻，接过食盒：“谢谢。但下不为例。”
她转身上了剧组的车，从后视镜里看到顾云深站在原地，很久没动。
车上，李萱打开食盒，燕窝粥还冒着热气。她舀了一勺，味道很好。
但她知道，这碗粥是裹着蜜糖的陷阱。
回到酒店，她给戴言发了条消息：“今天顾云深来送宵夜，我收了。别担心，我有分寸。”
戴言很快回复：“我相信你。但别忘了，他是顾云深。”
“忘不了。”
放下手机，李萱走到窗边。北京的冬夜很深，深得看不到星星。
三个月，九十天。
她要在这九十天里，演好林秋月，应付顾云深，守护戴言的梦想，保住自己的原则。
很难，但必须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