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国际机场t3航站楼的到达大厅,李萱推着行李车出来时,被眼前的阵仗吓了一跳——乌泱泱的人群举着灯牌和相机,尖叫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李萱!看这边!”
“萱宝辛苦了!欢迎回家!”
“月华!月华!”
小杨赶紧护在她身前,一边艰难地往前走一边喊:“大家让一让!李萱刚下长途飞机需要休息!”
李萱戴着墨镜,勉强保持着微笑,心里却在疯狂吐槽:穿越前看的小说里,苏灵儿回国时可没这么夸张啊!这才半年,国内粉丝怎么变得这么狂热了?
好不容易挤上保姆车,李萱瘫在后座上,长舒一口气:“什么情况?我没通知航班啊。”
“你低估了自己的热度。”经纪人王姐坐在副驾驶,递给她一瓶水,“《丝路月光》的拍摄花絮在国内传疯了,雨中作画那段视频点击破三亿。现在媒体都说你是‘新生代演员里的文化担当’。”
李萱哭笑不得。这称号听着光荣,压力也山大。
“还有,”王姐翻着平板,“接下来三个月你的档期全满。五个杂志封面,三个电视访谈,两个颁奖礼,还有...十几个剧本等你挑。”
“等等,”李萱举手,“我需要休息。拍《丝路月光》太耗神了,我得回回血。”
“我知道。”王姐理解地点头,“所以我把大部分商业活动推了,只留了必要的宣传。但有个事必须尽快定——徐导的新电影《长安夜宴》在选女主角,他们希望你去试镜。”
徐克安导演,国内古装电影第一人,五年磨一剑的新作。李萱心里一动,但随即想起小说里的剧情——苏灵儿回国后接的第一部大片就是类似的古装巨制,结果因为剧本硬伤、制作粗糙,票房口碑双扑,差点毁了她刚建立的国际声誉。
“剧本我看过了吗?”李萱问。
“电子版发你邮箱了,但徐导那边说剧本还在调整。”王姐说,“不过这是大制作,投资三个亿,全明星阵容。如果能拿下,对你巩固国内地位很有帮助。”
李萱打开平板,快速浏览剧本大纲。故事讲的是唐代宫廷夜宴中,一个女乐师卷入政治阴谋,用音乐智慧周旋于各方势力的故事。听起来不错,但...
她闭上眼睛,努力回忆小说细节。对了!那本小说里提过,有个叫《盛世霓裳》的电影,也是类似设定,开拍前吹得天花乱坠,实际拍摄时导演和编剧闹翻,剧本改得面目全非,最后成片稀烂。而徐导的《长安夜宴》...好像就是小说里《盛世霓裳》的原型。
“王姐,”李萱睁开眼睛,“我需要和徐导面谈,了解他对这部电影的真实想法。另外,能不能通过关系打听一下,编剧和导演的合作关系怎么样?剧本到底修改过几稿?”
王姐愣了一下:“你怀疑剧本有问题?”
“不是怀疑,是谨慎。”李萱认真地说,“我刚从国际合拍片回来,知道好剧本和好团队有多重要。如果《长安夜宴》只是表面光鲜,内里有问题,那宁愿不接。”
王姐若有所思:“你说得对。那我安排一下,这周内和徐导见面。”
车子开到李萱在北京的公寓楼下。她刚下车,就看到单元门口站着个熟悉的身影——戴言,手里拎着个保温桶,笑得像个送外卖的。
“戴老师?你怎么在这儿?”李萱惊喜。
“听说你今天回来,杨师傅炖了鸡汤,让我务必送到。”戴言举起保温桶,“而且我猜你肯定没吃晚饭。”
李萱心里一暖。进了屋,戴言熟门熟路地进厨房拿碗筷,李萱则瘫在沙发上不想动。
“累坏了吧?”戴言盛出鸡汤,“机场那么多人,吓我一跳。”
“我也吓一跳。”李萱接过碗,喝了一口,舒服地叹气,“还是国内的汤好喝。意大利的汤都像糊糊。”
两人边吃边聊。戴言说起他最近在筹备自己的工作室:“谍战剧反响不错,有几个投资方找我做制片人。我在想,与其总是被别人挑,不如自己掌控项目。”
“好事啊。”李萱眼睛一亮,“你有经验,有人脉,是该自己做点事了。”
“但第一部作品很关键。”戴言说,“我手头有几个本子,拿不定主意。一个是悬疑剧,一个是年代剧,还有一个...是你可能感兴趣的。”
“我?”
“嗯,一个关于戏曲传承的剧本,讲民国时期一个女京剧演员在时代变革中坚守艺术的故事。”戴言看着她,“我觉得,你刚演完月华,对这种有文化厚度、女性成长的角色应该得心应手。”
李萱心里一动。这个题材她喜欢,而且...小说里好像提过,苏灵儿错过了一部类似的戏,后来那部戏成了年度爆款,捧红了另一个女演员。
“剧本我能看看吗?”
“当然。”戴言拿出平板,“不过先说好,我工作室刚起步,制作预算可能不如《长安夜宴》那种大片。但我会保证质量,团队都用靠谱的人。”
李萱开始看剧本大纲。故事确实好:女主角林秋月,京剧世家出身,民国初年女伶地位低下,她却坚持学戏、演戏、传戏,在战乱和变革中守护着戏曲薪火。人物弧光完整,情感饱满,有文化底蕴又不失戏剧张力。
“我喜欢这个。”李萱抬起头,“但...为什么找我?这种戏需要扎实的戏曲功底,我没学过京剧。”
“你学中国画只用了三个月就达到专业水准。”戴言微笑,“而且我打听了,杨师傅认识京剧院的老师,可以特训。最重要的是——你有那种‘沉下去’的劲儿,能真正走进角色。”
李萱心动了。但她还有顾虑:“王姐那边已经在谈《长安夜宴》了,徐导的大制作,从商业角度看确实更稳妥...”
“选择权在你。”戴言说,“但我得提醒你——徐导最近两年状态下滑,上一部电影票房口碑都不理想。而且我听说,《长安夜宴》的编剧团队换过三拨,剧本一直定不下来。”
这和李萱的预感不谋而合。她想了想:“这样,两边我都接触一下。和徐导面谈后,再和你这边深聊。可以吗?”
“当然。”
第二天下午,李萱在王姐的陪同下来到徐导的工作室。会议室里除了徐导,还有制片人、编剧和两个投资方代表。
寒暄过后,徐导直奔主题:“李萱,我们都很欣赏你在《丝路月光》里的表现。你那种沉静又有力量的气质,很适合《长安夜宴》的女主角云韶——一个用音乐守护正义的乐师。”
李萱翻看着制作方案,问:“徐导,我能问问剧本目前的状态吗?我看了大纲,但听说还在调整。”
会议室的气氛微妙地凝滞了一下。徐导和编剧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说:“剧本确实在优化。我们请了历史顾问,确保细节准确。但核心故事已经定了,就是云韶的成长线。”
“那女主角的戏曲部分呢?”李萱继续问,“剧本里写她要唱唐代燕乐,这部分是找替身,还是演员自己学?”
“这个...”徐导迟疑了,“看演员的能力和时间。如果时间允许,可以学一些基础动作和唱腔。”
李萱心里咯噔一下。小说里,《盛世霓裳》崩盘的原因之一就是女主角的戏曲部分全是替身,导致表演割裂,被观众吐槽“假大空”。
“徐导,如果我接这个角色,我会要求提前三个月进行专业训练。”李萱认真地说,“而且训练过程要纳入电影宣传,让观众看到我们的诚意。”
投资方代表之一开口了:“三个月训练?那拍摄周期就要延长,预算会增加。而且万一训练后效果还是不理想呢?”
“那就说明我不适合这个角色。”李萱平静地说,“与其拍出来被观众骂,不如一开始就坦诚面对自己的不足。”
会议室陷入沉默。王姐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李萱一脚——意思是别太强硬。
但李萱坚持。她知道,如果现在妥协,拍摄中会有更多妥协,最终毁掉的是整个作品。
徐导最终说:“我们需要讨论一下。李萱,你的专业态度我们很欣赏,但制作层面确实需要权衡。”
离开工作室,王姐忍不住说:“萱萱,你刚才太直了。徐导那种大导演,不喜欢被人提条件。”
“王姐,如果这是一个注定要翻车的项目,我为什么要跳上去?”李萱反问,“我宁愿接一个小制作但用心的戏,也不愿意接一个表面光鲜内里空洞的大片。”
“但那是徐导啊!多少人想上他的戏都上不了!”
“正因为是徐导,我才更要谨慎。”李萱说,“他最近的作品质量下滑,很可能就是因为妥协太多。我不想成为下一个牺牲品。”
王姐叹了口气:“那你打算怎么办?”
“等他们的回复。如果同意我的条件,说明他们真的想做好戏,我可以考虑。如果不同意...”李萱看向车窗外,“那我就选戴言那个剧本。”
三天后,徐导那边回复了:同意给李萱两个月的训练时间,但训练期间只支付基本津贴,且如果训练效果不达标,有权换人。
“这是霸王条款。”戴言看了合同草案后说,“训练效果谁说了算?如果他们说你不达标,你白练两个月不说,还耽误了其他机会。”
李萱也看出来了。而且她突然想起小说里的一个细节——《盛世霓裳》开拍后,导演就以“训练不达标”为由,把女主角的很多重要戏份删了,加了投资方塞进来的女二号的戏。
“我决定推了。”李萱说。
王姐急了:“你再考虑考虑!这可是徐导!”
“王姐,相信我。”李萱握住她的手,“我有预感,这个项目会出问题。而且我已经有更好的选择了。”
她转向戴言:“你那个戏曲传承的剧本,什么时候能看完整稿?”
“编剧说下周能完成。”戴言眼睛亮了,“你确定?”
“确定。”李萱点头,“但我也要提条件——我要三个月的京剧特训,请最好的老师。训练过程可以纪录片形式跟拍,作为电影的宣传素材。另外,我需要参与剧本的最终调整,特别是女主角的成长线。”
“没问题!”戴言立刻说,“这些本来就在计划内。而且...我打算自己做导演。”
李萱惊讶:“你导?”
“嗯,这是我工作室的第一部作品,我想全程把控。”戴言认真地说,“我研究了两年导演课程,也跟过剧组。这个剧本我打磨了半年,有信心拍好。”
李萱看着他眼中的光,笑了:“好,那我信你。”
一周后,李萱正式签约戴言工作室的新戏《梨园春秋》,饰演女主角林秋月。消息一出,业内哗然。
“李萱疯了?推掉徐导的大制作去接一个新人导演的小成本戏?”
“听说那戏讲京剧的,现在年轻人谁看京剧啊?票房肯定扑。”
“李萱是不是被国际奖项冲昏头了?国内观众还是认商业大片啊。”
连粉丝都分成了两派。一派支持:“萱宝选戏一直很有眼光,相信她!”另一派担忧:“为什么要冒这个险?好好接商业片巩固地位不好吗?”
李萱没理会这些声音。签约第二天,她就开始了京剧特训。老师是杨师傅介绍的,京剧院的退休名角,七十三岁的程砚秋老师。
第一天上课,程老师上下打量李萱:“你就是那个在意大利学画的女演员?听说你吃得了苦。”
“程老师好。”李萱恭敬行礼,“我对京剧一窍不通,但愿意学。”
“那先站桩。”程老师指了指练功房中央,“一个小时,不许动。”
李萱照做。十分钟后,腿开始抖。二十分钟后,汗如雨下。三十分钟后,眼前发黑。
“稳住!”程老师的声音像鞭子,“唱戏的人,脚下没根,唱什么都飘!”
李萱咬牙坚持。她想起月华练画时的辛苦,想起雨中作画的坚持。艺术的门槛,从来都不低。
一小时后,她几乎瘫在地上。程老师却点点头:“还行,没哭鼻子。明天开始,早晨五点来,先练两小时功,再学唱腔。”
从那天起,李萱的生活变成了公寓和练功房两点一线。早晨四点起床,五点开始练功,上午学身段,下午学唱腔,晚上读剧本、研究民国戏曲史。
戴言常来探班,有时带吃的,有时就坐在角落看她练功。一个月后,李萱已经能完整走一套基本的台步,唱一段《贵妃醉酒》的选段。
“程老师说我有进步。”李萱擦着汗,脸上却有光,“虽然离专业还差得远,但至少看起来像那么回事了。”
“你学什么都快。”戴言递给她水,“不过别太拼,看你瘦的。”
“必须拼。”李萱认真地说,“林秋月是真正的京剧演员,我不能糊弄观众。而且...”
她压低声音:“我听说,《长安夜宴》那边出问题了。”
“什么情况?”
“编剧和导演彻底闹翻,编剧团队集体辞职。现在剧本没人改,投资方在找枪手。”李萱说,“还好我没接。”
戴言惊讶:“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王姐打听到的。”李萱含糊带过——其实是她“预知”到的,小说里就是这么写的。
果然,几天后,《长安夜宴》剧组内部矛盾的消息开始在业内流传。原定的女主角——另一个一线花旦——也宣布因“档期原因”退出。媒体开始翻旧账,说徐导近年作品质量下滑,团队不稳定。
而李萱推掉《长安夜宴》选择《梨园春秋》的决定,一下子从“冒险”变成了“明智”。之前质疑她的人纷纷改口:
“李萱真有眼光,避开了大坑!”
“听说她推戏时提了很多专业要求,看来是早就看出项目有问题。”
“这才是真正爱惜羽毛的演员,不被大制作诱惑,坚持选好剧本。”
李萱看到这些评论,哭笑不得。她只是按照小说给的提示和自己的判断做了选择,却被解读成了“深谋远虑”。
但无论如何,她的口碑更上一层楼。现在业内提到她,不仅是“有演技的国际演员”,还是“有眼光、有定力的聪明人”。
这天训练结束,程老师难得地夸了她:“丫头,你这股劲儿,让我想起我年轻时候。那时候学戏,也是这么拼。”
“老师,我能问个问题吗?”李萱说,“林秋月坚持唱戏,除了热爱,还有什么?在那样一个动荡的年代,戏曲真的那么重要吗?”
程老师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戏不重要,但戏里的东西重要。忠孝节义,家国情怀,做人的道理。战乱年代,人心惶惶,但戏台上一开锣,大家就能暂时忘记苦难,看到希望。林秋月守的不是戏,是人心里的那点光。”
李萱醍醐灌顶。她终于完全理解了林秋月——也理解了所有在困境中坚持艺术的人,无论是月华,还是林秋月,还是现实中千千万万的艺术家。
当晚,她在排练本上写:
“艺术是光,即使在最黑暗的时代,也能照亮人心。”
“而演员的任务,是传递那束光。”
三个月特训结束时,李萱已经能完整演出一折《霸王别姬》,身段、唱腔、情感都有了模样。程老师看完她的汇报表演,眼眶湿润:“好,好,我可以放心把林秋月交给你了。”
《梨园春秋》正式开机那天,李萱穿上民国女学生的戏服——这是林秋月第一次登台时的装扮,朴素但眼神坚定。
戴言作为导演,在开机仪式上说:“这部电影不只是讲京剧,是讲传承,讲坚守,讲一个女性在时代洪流中找到自己声音的故事。感谢李萱,用三个月时间走进了林秋月的世界。”
第一场戏,是林秋月偷偷学戏被父亲发现。父亲是前清举人,认为唱戏是下九流,怒不可遏。
“Action!”
李萱(林秋月)跪在地上,手里还拿着练功的水袖。父亲(老戏骨陈宝国饰)的巴掌举在半空,终究没落下。
“你知道戏子是什么吗?”父亲的声音颤抖,“是供人取乐的玩意儿!我们林家诗礼传家,怎么能出戏子!”
李萱抬起头,眼神里有恐惧,但更多的是坚定:“爹,戏文里也有忠臣孝子,也有家国天下。女儿唱戏,不是取乐,是传道。”
“你...”父亲看着女儿眼中的光,愣住了。那光太亮,亮得他无法直视。
“cut!”戴言喊,“很好!情绪到位!”
李萱从地上站起来,陈宝国老师扶了她一把,赞赏道:“小姑娘不错,眼神里有东西。”
一天的拍摄顺利结束。收工时,戴言走到李萱身边:“今天状态很好。林秋月那种外柔内刚的劲儿,你把握得恰到好处。”
“因为我理解她了。”李萱说,“和月华一样,都是在时代夹缝中坚持艺术的女性。只不过月华用画笔,林秋月用歌声。”
“你会把她们都演活的。”戴言轻声说。
晚上回到酒店,李萱收到艾洛伊丝发来的邮件。《丝路月光》的初剪完成了,罗西导演邀请她下个月去意大利看片。
“另外,”艾洛伊丝写道,“卢浮宫讲座的时间定在明年三月。雷诺教授的论文已经通过评审,将在《艺术史研究》二月刊发表。到时候,月华将正式进入艺术史教科书。恭喜你,萱,你做到了。”
李萱看着邮件,眼眶发热。
月华被看见了,林秋月正在被创造。
而她,李萱,正走在一条属于自己的演员之路上。
这条路有预知的帮助,但更多是靠自己的努力和判断。
窗外的北京夜色璀璨。这座古老又现代的城市,正见证着她的成长。
她打开排练本,在最后一页画了一幅简笔画:一个月华,一个林秋月,中间是她自己。
三个人,三个时代,同一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