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次谈判在激烈地讨论后，双方都没有做出让步。
南科长在送乔伯康离开的时候，极力在维持着自己的表情。
然而一回办公室，他的表情再也控制不住，彻底地黑了下来。
他回办公室的时候路过了众人的办公区域，大家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虽然在轻工科待了一年，但宋文玉还是头一次看到他这么生气，已经不再遮掩了。
所以当戴爱国送完人回来复命后将宋文玉跟孟超英也给叫进了领导办公室时，俩人心里暗叫不好。
好在南科长对女同志还是要客气几分的，没有发出戴爱国进去时那些不和谐的声调。
但他脸色依旧难看得不行，冷冷地问他们怎么看。
怎么看？
他们该怎么看呢？
宋文玉现在脑子里也一团乱麻。
好在提前被训过一遍的戴爱国已经有了点思路。
他试探性地回道：“这个乔伯康，根本就是在狮子大开口。
“咱们现在开出的条件他也很难在其它地方拿到，是不是我们这几天追得太紧了？
“我看咱们应该晾他几天，让他好好思考一下，省得他觉得咱们非他不可，漫天要价。”
宋文玉却暗暗皱眉。
他们可不是非他不可吗？乔伯康的办厂意愿是他们给挑起来的，晾几天要把他那颗办厂之心给晾凉了该怎么办？
不过她暂时也想不出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只能跟着孟超英一起低头当鹌鹑。
南科长看了看一言不发的两人，只能先接受戴爱国的提议，将接下来招待乔伯康的事全都甩给了他。
出了办公室，三人都蔫蔫的。
沉默半晌，孟超英看了眼时间：“走吧，先去吃饭吧。”
宋文玉从抽屉里抽了一张饭票，见她要跟自己一起，问道：“孟姐你今天中午不回家吃吗？”
孟超英摇摇头：“你姐夫能弄饭，心情不好，更不想回去看那几个臭小子。”
宋文玉笑了笑，又打开抽屉多抽了一张：“是，当妈的也需要独处的时间。”
戴爱国来食堂打饭，看到宋文玉苏慧敏跟孟巧凤坐在一起，旁边还有个位置，顺势就坐了下来。
苏慧敏看他没打多少饭，试图调节气氛：“戴哥，你就吃这么少啊？
“是不是天天陪客户吃山珍海味，就看不上食堂的粗茶淡饭了？”
戴爱国叹口气：“别胡说，我就是单纯的没胃口，而且哪有什么山珍海味啊。
“我跟姓乔的就没借过光，大鱼大肉居然都有人不吃，说什么不健康。
“哎，真不知道他咋想的。”
宋文玉的食欲却丝毫没受影响。
心情再怎么不好也不能耽误她吃饭，而且食堂的菜这么好吃。
好日子才没过几天，万万不能辜负。
她一边吃一边环视四周，看到后面的那桌人都走了，她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有问题直接问。
“戴哥，你是主任，去开小会的时候领导态度怎么样？”
戴爱国知道她说的是谈判后的小会，这个领导自然不是南科长。
他摇摇头：“不太好。”
宋文玉：“怎么个不好法？坚决反对？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戴爱国思索了一下：“虽然没说坚决反对，但也差不多了。”
宋文玉了然，这就难办了。
南科长可不是冒“死”直荐的人，这么下去，这事八成就要吹了。
乔伯康是利益至上的人，意愿不强，也不会退步的。
难，真难啊。
不过要她来做这个决策，乔伯康的要求也不是不可以答应。
她是真心看好电饭锅厂，这要求过分，但也没那么过分。
吃完饭，她将手里工作全都停了下来。
她现在脑子里的乱麻急需解开，否则做事也做不明白。
想起穆教授上课时说过，当大脑混乱的时候可以将脑子里的东西用笔在纸上一点点理清。
宋文玉立马掏出纸笔照做，果然，写下来最起码在情绪上冷静了许多。
双方无法退让，主要源自两个问题。
一是来自乔伯康。他提出条件除了对风险的厌恶，更多的是出于对海城的不信任。
本是同根生，可他是带着偏见来的，不光是对经济，还有其他。
所以他需要一些略微过分的条件来试探他们的决心。
二是来自外贸局。
南科长无法答应乔伯康的条件，除了条件本身的苛刻，还来自他所要承受的压力。
他们的目的是赚外汇，赚外汇固然重要，但如果有概率将来要让他们往外掏外汇，那就一切免谈。
即便他也十分看好电饭锅厂的前景，但失败的后果是他坚决无法接受的。
如果这样，他宁肯不做。
所以现在她就需要至少解决一个问题才行。
宋文玉拿着笔在纸上圈圈点点，试图寻找解决办法。
她找出红笔，将可做让步的问题找出来。
思考了半天，只有乔伯康对风险的厌恶。
身为商人，怎么可能连一点承担风险的意愿都没有呢？
恰恰相反，他是商人，还是个靠倒卖发家的投机商人。
所以完全无需看他表面上的需求是什么？
她完全是被他给带到接受跟不接受二选一的死胡同里了。
宋文玉拿出笔，在乔伯康的条件上大大地画了一个叉。
她只需要满足他的真实需求就好。
所以现在问题变成了帮乔伯康重新想一个足够苛刻的要求，但还要让南科长同意。
她重新拿出了一张纸。
现在她必须要抛开自己的身份，站在乔伯康的角度，提一个足够满意的需求。
他是商人，每一个决策都在风险和收益之间寻求平衡。
她的笔尖在“风险”和“收益”之间不断来回。
脑子里突然冒出很多想法。
她一一拿笔记下，不知不觉列了一长串。
她强行打断了大脑，惊觉自己又找错了方向。
乔伯康的要求可以有无数条，但最终还要南科长同意才行。
她又换了根笔审视了下刚才写的那一长串条件。
有了，既然乔伯康的条件让南科长承担的压力太大了，那找个人来分担压力不就好了。
宋文玉手中的红笔利落一圈，找到了自己想要的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