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小琴的电话最终还是接了。侯亮平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宿醉后的沙哑，以及压抑不住的烦躁。
“侯局长，您醒了？昨晚睡得可好？”高小琴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心，听不出丝毫异样，仿佛她真的只是一个关心朋友的普通商人。
侯亮平心里冷笑一声。睡得好？好到他恨不得把昨晚的一切都掐死在摇篮里！
“嗯，还好。”他敷衍地应了一声，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
“那就好，那就好。”高小琴似乎松了口气，“您昨晚喝得太多了，我和赵总都担心您身体吃不消。对了，斯维特拉娜把您照顾得怎么样？她可是个细心的姑娘。”
这话一出，侯亮平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照顾得怎么样？这分明是在提醒他，昨晚发生的一切，他们都一清二楚！这个高小琴，真是个心机深沉的女人。
“她……她做得很好。”侯亮平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他知道，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他需要冷静，需要把这件事的影响降到最低。
“那就好。”高小琴笑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意味深长，“侯局长，您可要好好休息。今天没什么事的话，您可以多休息会儿，山水庄园的景色不错，空气也好。等您休息好了，我们再聊聊昨天赵总跟您提的那些事儿？”
“不必了。”侯亮平几乎是脱口而出，“我还有工作，得马上回检察院。”他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这个地方，对他来说，简直是地狱。
“侯局长工作真是辛苦。”高小琴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遗憾，“那好吧，我们就不打扰您了。您慢走，路上注意安全。有什么需要，随时吩咐。”
挂断电话，侯亮平只觉得浑身脱力。他知道，高小琴这通电话，是警告，也是试探。他们已经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现在就看他怎么选择了。
他必须得做点什么，来证明自己的价值，也来转移他们的视线。
李达康。
侯亮平脑子里第一个跳出来的名字就是李达康。赵瑞龙昨晚的“诉苦”，将矛头直指李达康。那些话，与他保险柜里那份匿名材料不谋而合。现在，加上自己这个把柄，他似乎别无选择。
他必须把李达康的问题查清楚，而且要查出个“大问题”，大到足以让赵瑞龙他们满意，大到足以掩盖他自己的“失误”。
可是，怎么查？
欧阳菁已经被省纪委控制起来了，丁义珍现在是国际追逃对象，据说祁同伟那边正在盯着。这两个线索，他暂时插不上手。
那么，就只剩下山水集团和大风厂的股权纠纷问题了。可直觉告诉他，这里面虽然有猫腻，但恐怕挖不出什么“大鱼”，不足以证明他的能力，更不足以成为他晋升厅级的“分量”。他侯亮平要的，是惊天大案，是能震动汉东，甚至全国的大案！
他需要一个突破口，一个能直接指向李达康的突破口。
侯亮平穿上衣服，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领带。镜子里的男人，眼神复杂，既有被算计的阴鸷，也有孤注一掷的疯狂。
他驱车回到检察院，一路上脑子里都在飞速运转。他想起了那份匿名材料里，关于丁义珍吹嘘自己是“达康书记化身”的录音整理。这说明，丁义珍和李达康之间，肯定有些见不得光的联系。
如果能找到李达康的个人问题，那才是真正的“大鱼”！
可是，直接去查一个省委常委，无异于虎口拔牙。他现在身处敏感时期，不能轻举妄动。他需要帮手，而且是可靠的帮手。
他想到了陆亦可和林华华。
陆亦可，是他表姐，业务能力强，为人正直，但脾气也直。让她去监视李达康，恐怕会直接驳回。
林华华，反贪局综合科科长，精明能干，性格活泼，而且……似乎对他有那么一点意思。侯亮平心里一动。
他决定先找陆亦可。毕竟是表姐，有些话好说。
“亦可，来我办公室一趟。”侯亮平打了个电话给陆亦可，语气尽量显得轻松。
陆亦可很快就过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份文件。
“侯局长，有什么指示？”她语气公事公办。
侯亮平示意她坐下，然后开门见山地说：“亦可，我最近收到一份匿名材料，里面提到了一些关于李达康书记的问题。”
陆亦可眉毛一挑，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李达康书记？这可不是小事。
“什么问题？”她问道。
侯亮平把赵瑞龙昨晚说的一些关键信息，以及匿名材料里关于丁义珍和李达康的联系，简要地向陆亦可复述了一遍。他当然不会提自己被赵瑞龙算计的事情，只是强调了案件的严重性和复杂性。
“所以，我的意思是，”侯亮平看着陆亦可，语气变得严肃，“我想让你暗中协助我，监视一下李达康书记的动向。”
陆亦可的脸色瞬间变了。
“侯亮平，你疯了吧？”她声音压得很低，但语气里充满了不可思议，“监视一个省委常委？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是严重违纪！而且，我们是检察官，不是特务！”
“亦可，你冷静一点。”侯亮平试图安抚她，“我只是说暗中协助，不是让你去搞什么窃听、跟踪。只是让你多留意一下李达康书记身边的人，比如他的秘书，他的家人，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这只是初步调查，是摸排线索。”
“摸排线索？摸排到省委常委头上？”陆亦可冷笑一声，“侯亮平，你是不是觉得你现在是最高检下来的，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你知道万一被发现，后果是什么吗？别说你，连我，连整个汉东省检察院，都要跟着吃挂落！”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严厉：“而且，你凭什么认为李达康书记有问题？就凭一份匿名材料和赵瑞龙的一面之词？赵瑞龙是什么人，你心里没数吗？他能有什么好心！”
侯亮平被陆亦可怼得哑口无言。他知道陆亦可说得有道理，但他现在骑虎难下，根本没有退路。
“亦可，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侯亮平深吸一口气，“但这是上级交代的任务，我不能掉以轻心。如果你不方便，我也不勉强。”
他用了“上级交代的任务”这个词，想给陆亦可施压。他知道陆亦可虽然正直，但毕竟是体制内的人，对上级指令还是有所顾忌的。
然而，陆亦可并没有买账。
“侯亮平，别拿你那套来压我。”她站起身，语气坚决，“上级交代的任务，也得符合程序，符合规定。没有确凿的证据，没有省委的批准，谁也无权监视一个省委常委！我不会做这种违纪违法的事情！”
说完，陆亦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办公室，留下侯亮平一个人坐在那里，脸色阴沉。
侯亮平心里有些恼火，这个陆亦可，真是油盐不进！不过，他心里也清楚，陆亦可的反应，才是正常检察官的反应。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更不能让她参与进来，否则一旦出事，她必然会把自己供出来。
他重新拿起电话，拨通了林华华的号码。
“华华，来我办公室一趟。”侯亮平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林华华很快就来了，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
“侯局长，您找我？”她的声音轻快。
侯亮平示意她坐下，然后斟酌了一下措辞，将对陆亦可说过的话，又对林华华说了一遍，只是语气更加柔和，也更加强调了“摸排线索”和“初步调查”的重要性。
林华华听完，并没有像陆亦可那样激烈反应。她只是眨了眨眼睛，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侯局长，您是说，要我暗中去监视李达康书记？”她问道。
“不是监视，是摸排线索。”侯亮平纠正道，“只是让你多留意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这毕竟关系到汉东省的政治生态，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林华华沉默了片刻，然后突然笑了。
“侯局长，您可真有魄力。”她的笑容里带着几分崇拜，“去查一个省委常委，这可不是一般人敢想敢做的。”
侯亮平心里一喜。果然，林华华跟陆亦可不一样。
“华华，这是工作，不是逞能。”侯亮平故作严肃地说道，“风险很大，你如果觉得为难，我也不会强求。”
“不为难！一点都不为难！”林华华立刻说道，语气里带着几分兴奋，“侯局长，我愿意听从您的指挥！能跟着您办这么大的案子，是我的荣幸！”
她顿了顿，眼神里闪烁着一丝光芒：“而且，我总觉得，您来汉东，肯定是要办大案的。我早就想跟着您了。”
侯亮平心里泛起一丝得意。这个林华华，果然被他拿捏得死死的。他看到了她眼神里的崇拜，也看到了她对自己的“好感”。这让他心里那股被斯维特拉娜带来的屈辱感，稍稍平复了一些。
“好，华华，我就知道你是个有能力、有担当的同志。”侯亮平语气里带着赞赏，“这件事，你务必保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
“嗯！”林华华用力地点了点头，脸上带着几分娇羞和兴奋。
看着林华华走出办公室的背影，侯亮平心里长舒一口气。他知道，自己已经迈出了第一步。至于接下来的棋局怎么走，他得好好盘算盘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