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亮平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直直地射向祁同伟。
“祁学长,我一直有个疑问。”他的语气虽然称呼着“学长”,但话语里的锋芒却丝毫未减,“那天晚上的案情汇报会,讨论的是京州市副市长丁义珍的案子。按理说,这是检察院和京州市的内部事务。您作为省公安厅厅长,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会议上?这似乎……不符合办案程序吧?”
这个问题,问得相当尖锐。
这不仅是在质疑祁同伟当晚出现的动机,更是在暗示他可能利用职权,不当地介入了这起案件。
祁同伟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那双常年审视犯人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arc的怒意。他没想到,侯亮平的炮火会这么快就对准自己,而且还是当着老师高育良的面。
他正要开口反驳,高育良却先他一步,摆了摆手,用一种平和但又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亮平,这个问题,我来回答你。”
他转向侯亮平,脸上带着一丝老师教导学生的耐心:“同伟那天晚上,是来我这里汇报工作的。我们正在讨论全省公安系统下一步的整风和队伍建设问题,谈得比较晚。正好,检察院那边来了紧急汇报,我觉得丁义珍的案子性质严重,可能会牵扯出更复杂的问题,甚至可能涉及社会治安层面。让同伟作为省公安厅长,提前了解一下情况,做到心中有数,是有必要的。”
高育良的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省政法委书记让省公安厅长列席一个重要案情汇报会,从工作协调的角度来说,完全说得过去。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话里有话:“再说了,同伟、陈海还有你,都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学生,都是我们汉东政法战线的骨干。你们一起办案,我这个做老师的,也希望你们能多沟通,多配合,把案子办成铁案嘛。”
这番话,瞬间就把侯亮平的质疑,从程序问题,拉回到了师门情谊的层面。他把自己摆在了“大家长”的位置上,似乎他的安排,都是为了学生们好,为了工作好。
侯亮平一时语塞。他知道,高育良这是在用师长的身份和情分来压他。如果他再纠缠不休,就显得自己不近人情,甚至是在挑战老师的权威了。
他心里暗骂一声“老狐狸”,但脸上却不好再说什么。
高育良看着他吃瘪的样子,心里冷哼一声,但脸上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的学者模样。他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似乎这个话题已经就此结束。
办公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侯亮平的大脑在飞速运转。他知道,想在高育良这里找到突破口,比他想象的要难得多。高育良就像一个太极宗师,无论他多么刚猛的拳头打过去,都会被对方轻飘飘地引向一边,然后化解于无形。
不行,不能就这么被他带偏了节奏。
侯亮平深吸一口气,决定换一个角度,抛出一个更具爆炸性的信息。他要逼着高育良和祁同伟,无法再这么云淡风轻。
“高书记,”他重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挑衅,“您刚才说,怀疑不能代替证据。但是,有些怀疑,却能为我们指明证据的方向。”
他顿了顿,目光在祁同伟的脸上一扫而过,然后又落回到高育良身上。
“其实,关于您那天晚上的表现,季昌明检察长,也提出了一些……看法。”
“哦?”高育良的眉毛微微一挑,显然来了兴趣,“老季?他有什么看法?”
他称呼季昌明为“老季”,显得亲切,但祁同伟却能感觉到,老师的语气里,并没有多少温度。
侯亮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就是要利用季昌明,来刺激高育良。
“季检说……”侯亮平故意放慢了语速,一字一句地说道,“他说,那天晚上,您在接到最高检的指示后,并没有第一时间下达抓捕命令,而是又是请示,又是汇报,显得有些……拖沓。”
“他还说,最让他不解的是,在那么紧急的情况下,您最后在电话里,还和沙瑞金书记聊起了什么‘学习计划’……他觉得,这很不寻常。”
侯亮平的话音刚落,办公室里的气氛瞬间就变了。
如果说刚才的紧张还只是暗流涌动,那么现在,这股暗流已经冲破了堤坝,变成了惊涛骇浪。
祁同伟的瞳孔猛地一缩,他难以置信地看向侯亮平。
这个侯亮平,他疯了吗?!
他竟然敢当着高育良的面,复述另一位省级领导对高育良的负面评价!这已经不是不懂规矩了,这是在公然挑拨离间,是在往老师的心口上捅刀子!
官场之上,最忌讳的就是背后议论、传递闲话。侯亮平此举,无疑是犯了天大的忌讳!
祁同伟甚至能感觉到,身边的高育良,那原本平和的气场,瞬间变得凌厉起来。
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老师,只见高育良的脸上,那标志性的儒雅微笑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