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达康的一番话说完,会议室里的气氛变得更加微妙。
他这套“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打法,在座的都是老江湖,谁能听不出来?嘴上喊着拥护,行动上却想搞“试点”、要“政策”、保“Gdp”。说白了,就是想拖延、观望,把改革的冲击力控制在自己能接受的最小范围内。
高育良心里冷笑一声。李达康啊李达康,你还是老样子,眼里只有你的Gdp。都到这个时候了,还看不清形势吗?沙瑞金和中央派来的林辰,是要在汉东掀起一场政治风暴,是要拿赵立春祭旗!你还抱着你那点坛坛罐罐不肯放手,早晚要被这风暴撕得粉碎。
他端坐着,眼观鼻,鼻观心,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他已经表过态了,而且站位很高,现在就等着看沙瑞金怎么收拾李达康。
沙瑞金没有立刻说话,他的目光转向了其他人。
“其他同志也谈谈看法嘛,都说说。”他鼓励道。
这种时候,谁先开口,怎么开口,就非常考验政治智慧了。
省委组织部长吴春林,眼珠子转了转,清了清嗓子,抢先发言了。他之前是赵立春的人,现在急于向新书记表忠心,寻找新的靠山。
“沙书记,我完全同意省委的决定。”吴春林的声音带着一丝谄媚,“国企改革是中央的大政方针,是必须要啃下的硬骨头。刚才刘省长和高书记的发言,高屋建瓴,让我很受启发。李达康同志提出的困难,也确实是客观存在的。但是,”他话锋一转,“我认为,越是有困难,越能考验我们领导干部的党性和能力!”
他这话,先是四平八稳地把几位大佬都捧了一下,然后巧妙地把李达康的“困难”定性为一种“考验”。
“我们组织部门,坚决拥护省委的决定。下一步,我们会在省委的领导下,积极配合改革小组的工作。在改革过程中,考察干部,识别干部。对于那些敢于担当、勇于改革、善于解决复杂问题的干部,要大胆提拔使用!对于那些畏难不前、推诿扯皮、不作为乱作为的干部,要坚决调整下去!要通过这次改革,把我们汉东的干部队伍,锤炼成一支真正能打硬仗、打胜仗的铁军!”
吴春林这番话说得漂亮至极。他把国企改革,和他主管的组织人事工作紧密地捆绑在了一起。这等于是在向沙瑞金和新来的林辰表态:谁支持改革,我就提拔谁;谁反对改革,我就拿下谁!我,吴春林,愿意当你们推行改革的“开路先锋”!
沙瑞金赞许地点了点头:“春林同志这个提议很好。改革成败,关键在人。是要在改革的实践中,检验和锻炼干部。”
得到了书记的肯定,吴春林喜不自胜,腰杆都挺直了几分。
接下来,吕州市委书记张海涛也发了言。他是高育良的学生,是“汉大帮”的核心成员之一。老师已经定了调子,他自然要紧紧跟随。
“沙书记,我代表吕州市委,坚决拥护省委的决定。”张海涛的发言很简洁,“吕州虽然国企数量不如京州多,但也有几块难啃的硬骨头。我们回去以后,立刻组织学习,统一思想,不等不靠,主动作为,积极对接省改革小组,争取成为全省改革的排头兵!”
他的表态,干脆利落,没有半句废话,和李达康的“叫苦不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无疑是再次给高育良挣了面子,也让李达康的脸色又黑了一层。
然后,轮到了军区司令员彭良军。
彭良军是军人出身,性格直爽,不习惯官场上那些弯弯绕。他沉声说道:“我不懂经济,但是我知道一个道理,军队要改革,才能打胜仗。企业也一样。中央和省委定了的事情,我们军区党委,无条件服从和支持。地方上如果因为改革,出现任何影响社会稳定的情况,需要我们部队配合的,我们一定全力以赴,绝不含糊!”
他的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虽然没有直接参与讨论,却表明了一个军方强硬支持改革的立场,也含蓄地警告了那些可能想借“稳定”问题来阻碍改革的人。
一个个常委相继表态,除了李达康之外,几乎全都一边倒地表示了坚决支持。
形势,已经非常明朗。
李达康感觉自己被彻底孤立了。他就像一个站在堤坝上,试图用双手去堵住洪水的人,显得那么不自量力,那么可笑。
他心里充满了苦涩和不甘。他想不通,为什么这些人,都看不到改革可能带来的巨大风险?为什么他们都不能理解自己对Gdp的那份执着?难道发展经济,就错了吗?
他看着主位上那个面色平静的沙瑞金,心里忽然升起一股寒意。
他明白了。沙瑞金今天开这个会,根本就不是来征求意见的,而是来下达命令,来统一思想的。
他要的,就是绝对的服从。
而自己刚才那番“讨价还价”,在沙瑞金看来,恐怕就是不服从的表现。
想到这里,李达康的后心冒出了一层冷汗。他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一个巨大的政治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