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周六,阳光大好。
韩温婷醒来时,心情和窗外的天气一样晴朗。她伸了个懒腰,听着楼下隐约传来的、断断续续的小提琴音。
是傅远山在练琴,听起来有些心浮气躁,音符不如往常稳定。
她笑了笑,慢悠悠地起床洗漱。对着镜子梳头时,她看着自己手腕上那个普通的黑色发圈,眼珠转了转,又有了主意。
她故意没有把头发扎起来,而是让长发披散着。然后,她拿着那个发圈,走出了卧室。
傅远山果然在琴房。
琴房的门虚掩着,琴声在她走近时停顿了一下,然后又故作镇定地继续响起。
韩温婷没有进去打扰他。她走到琴房门口的走廊上,那里放着一盆茂盛的绿萝。她假装欣赏绿萝的叶子,俯下身,手指轻轻拨弄着叶片。
然后,她像是无意间松手,那个黑色的发圈,就从她指尖滑落,轻飘飘地掉在了琴房门口正中央、光线最好的那块地板上。
黑色的发圈,在浅色的木地板上,格外显眼。
韩温婷直起身,好似什么都没发生,哼着歌下楼去了。
“远山,我下去做早餐啦!”
她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琴房里的琴声,在她离开后,也彻底停了。
傅远山站在琴房里,手握琴弓,身体僵硬。他的目光,透过门缝,死死地钉在门口地板上那个小小的黑色圆圈上。
那是温婷的发圈。刚刚还缠绕着她的头发,带着她的体温。
现在,它就躺在那里“毫无防备”,像是在发出无声的邀请。
阳光明晃晃地照在上面,如同一个聚焦的舞台灯,让那个小东西无所遁形。也照出了他内心所有的阴暗和挣扎。
去捡吗?
可是,现在是大白天。温婷就在楼下,随时可能上来。而且,放在这么明显的位置,万一……万一是她故意……
这个念头让他心惊肉跳,立刻被否定了。不会的,她只是不小心掉了。她总是这样丢三落四。
理智告诉他,应该视而不见,应该继续练琴,或者干脆走出琴房,自然地跨过那个发圈,下楼去吃早餐。
但是,他的脚像被钉在了原地。
诱惑太大了。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那是属于她的东西,带着她气息的私人物品。昨天那条丝袜带来的战栗感还未完全消退,新的诱惑又摆在眼前。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手指紧紧攥着琴弓,指节泛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楼下传来煎蛋的滋滋声和韩温婷轻快的哼歌声。一切都充满了生活气息,更反衬出他此刻行为的诡异。
终于,欲望战胜了理智。
傅远山做贼一样,轻轻拉开琴房的门。他先警惕地探出头,左右张望,确认走廊空无一人。
楼下厨房的声音还在继续,韩温婷暂时不会上来。
他迅速蹲下身,手指因为紧张而有些发抖,快速地捡起了那个发圈。发圈上似乎还残留着一点点她头发的柔顺触感。
得手后,他立刻缩回琴房,轻轻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心脏狂跳。
他摊开手掌,看着掌心那个普通的黑色发圈,像看什么稀世珍宝。他把它凑近鼻尖,果然闻到了韩温婷洗发水的淡淡花香,混合着她本身的味道。
卑劣的满足感再次充盈了他。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韩温婷的声音,由远及近:
“远山,煎蛋好了,你练完琴了吗?下来吃早餐吧!”
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
傅远山吓得魂飞魄散,手忙脚乱地将发圈塞进了睡衣口袋深处。刚塞好,琴房的门就被敲响了。
“咚咚咚。”
“远山?”
傅远山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来了。”
他拉开房门。
韩温婷就站在门口,系着可爱的小熊围裙,脸上带着阳光般的笑容。她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他的脸,又扫过某地板。
那里现在已经空无一物。
“练琴练得这么投入呀?”她笑着问,眼神清澈,看不出任何异样。
“嗯……一段新曲子,有点难。”傅远山避开她的目光,低声回答。
“再难也难不倒我们傅大音乐家呀!”韩温婷语气轻快,很自然地伸出手,拉住了他的手腕,“走走走,吃饭去,煎蛋凉了就不好吃了。”
她的手掌温暖干燥,触碰让他微微一颤。他被动地被她拉着往楼下走,口袋里的那个发圈,隔着薄薄的睡衣布料,又在烫着他的皮肤。
他偷偷观察韩温婷的侧脸。她神情自若,哼着刚才没哼完的歌,好像真的只是来叫他吃饭,完全没有注意到发圈的消失。
傅远山心里那块石头,稍稍落下了一些。果然,她没发现。只是巧合。
他松了口气的同时,心底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她真的……一点都没察觉到他的这些小动作吗?
走在前面的韩温婷,嘴角在傅远山看不到的角度,轻轻勾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她当然注意到了他瞬间的僵硬和躲闪的眼神。也注意到了门口那块空荡荡的地板。
看来,她的“小鱼儿”,又一次乖乖咬钩了。
试探,成功。
她握着他的手腕,感受着他皮肤下微微加快的脉搏,心情愈发愉悦。
这场游戏,越来越有趣了。
她倒要看看,这只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大兔子”,什么时候才会发现,他早已落入了猎人的温柔陷阱。
深夜,整栋房子陷入沉睡般的寂静。只有月光透过窗帘,在地板上涂抹出模糊的光晕。
傅远山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白天偷来的那个黑色发圈,此刻正被他紧紧攥在手心,贴在胸口。
柔软的橡胶圈硌着皮肤,存在感鲜明得让他无法忽视。
闭上眼睛,白天的一幕幕就在脑海里翻涌。
韩温婷弯腰时滑落的发丝,无意松手时纤细的手指……每一个细节都像是在慢放,折磨着他的神经。
口袋里的发圈仿佛还在发烫,连同昨天那条丝袜带来的隐秘战栗感,一起在他身体里点燃了一把火。
这把火烧得他口干舌燥,烧得他辗转反侧。
他猛地坐起身,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黑暗中,他的呼吸粗重不稳。
不行。光是拥有这些死物还不够。那种渴望,像无数只蚂蚁在骨头缝里爬,痒得钻心,却挠不到。
他需要宣泄。需要把这种几乎要将他撑裂的黑暗欲望,找一个出口。
傅远山悄无声息地下了床,像一道游魂般飘向琴房。
他没有开灯,月光勉强勾勒出房间和乐器的轮廓。他熟练地打开琴盒,冰凉的木质琴身触碰到指尖的瞬间,他躁动的心奇异地平静了一点点。
但他没有拉那些技巧娴熟的练习曲,也没有拉任何一首成名的乐章。他需要的是表达,是嘶吼,是只有他自己能懂的倾诉。
他将小提琴架在肩上,下巴轻轻抵住托垫,琴弓悬在了琴弦上方。
他闭上了眼睛。
第一个音符流泻出来,低沉,压抑,带着试探性的犹豫,像是在黑暗中摸索前行的盲人。紧接着,旋律开始变得粘稠而纠缠,音符与音符之间藕断丝连,充满了挣扎和矛盾,仿佛有两个灵魂在他体内撕扯。
一个想要靠近光明,一个甘愿沉沦黑暗。
琴声在寂静的夜里异常清晰,穿透了隔音并不完美的墙壁。
隔壁卧室,韩温婷其实并没有睡得很沉。她迷迷糊糊中,听到了隐隐约约的琴声。
起初她以为是梦,但那琴声越来越清晰,是她从未在傅远山公开演奏中听过的、 原始而痛苦的情感。
她清醒了过来,静静地侧耳倾听。
这琴声……很不对劲。
不像他平时那种精准控制、情感内敛的风格。
这琴声是失控的,是滚烫的,仿佛是在用琴弦剖开自己的胸膛,把里面最不堪、最灼热的东西血淋淋地掏出来。
旋律变得急促起来,是疯狂的渴望。
高音区尖锐地攀升,像是在绝望地呼唤着什么,又像是在压抑地呻吟。低音部则沉重地滚动,如同某种蛰伏的野兽在喘息。
她能听到琴弓与琴弦激烈摩擦产生的细微嘶哑声,能感受到拉琴人指尖的力度和颤抖。
韩温婷坐起身,没有开灯。她在黑暗中,凭借着声音,勾勒着隔壁那个人的状态。
他一定是紧蹙着眉头,苍白的皮肤上可能沁着汗,那双总是躲闪着她的眼睛,此刻在黑暗中一定燃烧着幽暗的火。
他的动作一定很大,很用力,仿佛不是在拉琴,而是在与一个看不见的对手搏斗。
这琴声,在唤她。
他,渴望她。
韩温婷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心头涌上隐秘的兴奋和满足感。
看,这就是她想要的。
她把那只清冷矜贵的大兔子,逼到了这个地步。让他只能用音乐来宣泄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对她病态的迷恋。
琴声在一个撕裂的高音后,骤然陷入一段短暂的沉默,只剩下余韵在空气中震颤。然后,旋律陡然转变,变得柔和下来,是卑微的、小心翼翼的祈求,像是在忏悔,又像是在讨好。
音符变得绵长而温柔,如同最轻柔的抚摸,缠绕着,依恋着。
韩温婷甚至还能想象出,傅远山此刻可能正用脸颊轻轻蹭着琴身,就像……在蹭着她一样。
嘴角,在黑暗中无声地弯起。
这首“夜半私语”,是只演奏给她一个人听的。
不知过了多久,琴声渐渐微弱下去,最终归于沉寂。夜,重新变得安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韩温婷重新躺下,拉好被子。心里那种掌控一切的满足感,让她浑身都暖洋洋的。
而隔壁琴房里,傅远山脱力般地放下小提琴,后背被汗水浸湿。
一场酣畅淋漓的宣泄后,是更深重的空虚和疲惫。他滑坐在地板上,将滚烫的脸颊贴在小提琴面板上。
发泄完了。但那刻骨的渴望,并没有消失,只是暂时潜伏了起来。
他不知道,他这场深夜的独白,唯一的听众,正心满意足地躺在隔壁,带着对他的全部了解和纵容,安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