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她?”
宋建军的眉头,几不可察的皱了一下。
他放下茶杯,开始仔细看那份报告。
报告不长,内容却让他越来越心惊。
从白手起家,用最简陋的设备做出划时代的洁肤宝,到借力打力,空手套白狼,把县日化厂跟省供销社都绑上自己的战车,再到舌战群儒,以一个乡下丫头的身份,把省百货大楼的采购科长跟一群耀武扬威的干部,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个叫江然的姑娘,每一步,都走的险象环生,却又每一步,都踩在了最关键的点上。
她的商业嗅觉,手段心计,胆识魄力……
别说一个十几岁的乡下丫头,就是他手底下那些在商场里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老油条,也未必有她这份能耐。
“有点意思。”
宋建军嘴角一勾,意味深长。
他把报告递给旁边还在生闷气的宋青雅。
“你看看。”
“不看!”
宋青雅还在气头上,扭过头,“一个乡下丫头有什么好看的!”
“看看吧。”
宋建军的语气淡了,却是不容置喙的命令。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你想赢她,就得先了解她。”
宋青雅撇了撇嘴,虽然还是不情不愿,但还是接过那份报告。
她本来只是想随便扫两眼。
可越看,她脸上的表情就越是复杂。
从一开始的轻蔑不屑,到后来的惊讶,再到最后的……凝重。
当她看到报告最后,关于江然如何用一块特制的参蜜养颜皂,就轻而易举化解了她的刁难,还反手敲了她一笔竹杠的描述时。
宋青雅的脸,火辣辣的疼。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那天,在那个乡下丫头面前,表现的有多像一个被人牵着鼻子走的傻瓜。
“这……这真是她干的?”
宋青雅的声音里,是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震惊。
“千真万确。”
小王在一旁恭敬回答,“我们派去的人,把她这几个月在村里的所作所为,都查了个底掉。这个江然,确实不简单。”
宋青雅不说话。
她看着手里的报告,又想起了白天,江然用那枚凤凰玉扣,不费吹灰之力就勾起了她所有兴趣,却又在她最想要的时候,轻飘飘的拒绝。
那种被拿捏,被看透的感觉,又一次涌了上来。
这个江然,绝对是个厉害角色。
“建军,”宋青雅抬起头,看着自己的丈夫,那双漂亮的丹凤眼里,第一次,有了几分认真的神色,“这个江然,我必须会会她。”
“不过,不是用你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
“我要用我自己的方式,让她心甘情愿的,把她手里最好的东西,都交出来。”
……
江然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省城里最不好惹的两个人物给盯上。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她的“蜜养皂”跟“时装帝国”。
有了陆承拿命换来的那罐蜂蜜,她的新产品研发,如有神助。
她把自己关在屋里,整整三天三夜。
饿了,就啃两口刘桂芝送到门口的窝头。
渴了,就喝几口凉白开。
困了,就在缝纫机旁打个盹。
她将所有心血,都倾注在了那锅小小的皂液里。
终于,在第四天清晨。
当第一缕阳光照进那间昏暗的小屋时。
第一批高端定制蜜养皂,出炉。
那皂块,不再是之前那种丑兮兮的墨绿色。
而是蜂蜜似的,晶莹剔透的淡金色。
形状,也被她用小刀,细细雕刻成了各种各样的花朵形状。
有牡丹,有兰花,有莲花……
每一块都如精致的艺术品,散发着蜂蜜跟草木混合后,清甜又高级的幽香。
江然看着眼前这些自己的心血结晶,脸上露出满意的笑。
她知道,就凭这些,她就能在省城,彻底站稳脚跟。
她把这些宝贝皂块,用最好的油纸一块块包好,放进她的小竹篮里。
然后,她又从床底下,拖出了一个她早就准备好的大木箱。
木箱里,是她这几天熬夜赶制出来的,十几件最新款的江然牌时装。
有泡泡袖的,有娃娃领的,有高腰线的,甚至还有几件大胆的露背款。
每一件,都用了她从县城淘来的最好的料子。
每一件,都融入了她从后世带来的,最前卫的设计理念。
这些,就是她即将用来征服省城那些挑剔贵妇们的,秘密武器。
“然然,你这又是要出远门?”
刘桂芝看着女儿大包小包的,一脸担忧。
“妈,我这次去省城,快则三五天,慢则一个星期就回来。”
江然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安慰母亲,“您放心,我不是一个人去,我哥跟我一起。”
江默在一旁,默默的把一袋子干粮跟一个装满了水的大水壶,放进了牛车里。
江卫国没说话,只是把家里那把用了几十年的老猎枪,从墙上取下,擦了又擦,然后塞进江默手里。
“路上,小心点。”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却比任何话,都让江然觉得心安。
“知道了,爸。”
兄妹俩赶着牛车,在全家人的嘱咐跟担忧中,又一次踏上去省城的路。
这一次,江然的心里,没有了之前的忐忑跟不安。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即将开疆拓土的兴奋跟豪情。
牛车刚走到村口,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又一次,准时准点的出现在了那棵老槐树下。
陆承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只是走路还有点微跛。
他看到江然,二话不说,直接长腿一迈,就想往牛车上跳。
“哎!你干嘛!”
江然吓了一跳,连忙拦住他,“你伤还没好利索呢,不能颠簸!”
“没事。”
陆承的回答,还是那么简洁,眼神却固执的,像头牛。
“我送你们。”
“不用!”
江然的态度也很坚决,“你给我老老实实在家养伤!你要是再敢乱跑,以后……以后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说出这种带着点撒娇意味的威胁。
陆承看着她那张写满了“不许去”的小脸,沉默。
半晌,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布包着的东西,塞到江然手里。
那东西,沉甸甸的,还带着他滚烫的体温。
“拿着。”
他说,“路上,防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