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花城的夕阳总带着股靛蓝色的古怪,像是被染坊里的陈年老靛泡透了。沈念安踩着青石板路往里城走时,鞋尖沾了点不知谁家泼出来的染水,蹭在裙摆上晕出朵难看的蓝花——这已经是她今天第三次被这种莫名的“热情”关照,早上买饼时被卖布的大娘塞了把丝线,刚才过牌坊又被染坊小伙计硬塞了块没晒干的靛蓝布。
“不对劲。”御宸乾突然停步,玄色衣袍在晚风中动了动,像只蓄势的鹰。他指尖捏着块刚从墙根捡的碎瓷片,上面还沾着点干涸的暗红,“你看那些孩子。”
沈念安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外城的街角蹲着七八个小孩,最大的不过十岁,正围着个木陀螺拍手。可他们的笑像是被按了开关,声音脆生生的,脸上却没半分孩童该有的雀跃,连眨眼的频率都像是掐着时辰。更诡异的是,那些孩子的瞳孔边缘都泛着圈极淡的蓝,和内城染坊飘出来的雾气一个颜色。
“还有老人。”她补充道,视线扫过墙根下晒太阳的老婆婆们。她们手里都攥着纺锤,线轴转得飞快,可眼神直勾勾盯着内城方向,嘴里念念有词,仔细听竟是同一句话:“快了,就快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本来是打算看看峦州什么样的,可沈念安总觉得这里很怪,可这城从踏入起就透着股说不出的怪——外城像口密不透风的枯井,只有老人孩子守着;内城却像块浸了蜜的海绵,青壮年男女各司其职,织布的姑娘手指翻飞时眼神都不带动的,染布的汉子往染缸里撒料,动作精准得像在演皮影戏。
“迎客来”客栈的老板是个红脸膛的胖子,见他们进来时眼睛亮得像两盏灯,手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却半天没算出房钱。“两位是来做买卖的?”他搓着手笑,指缝里还沾着靛蓝色的粉末,“正好,今晚咱风花城有热闹,二位早些歇着,晚点我叫你们。”
沈念安刚想问什么热闹,对方已经颠颠地跑了,临走前还特意往他们房里点了盏油灯,灯芯里飘出股甜丝丝的香气,闻着让人眼皮发沉。
“这灯有问题。”御宸乾继续道:“看来我们这是误闯了不该来的地方,那今天晚上的事就由你来处理。”沈念安皱眉,能让他说出这种话,难不成今晚有坏事发生。
两人和衣躺在床榻上,听着外面的动静渐渐沉下去。约莫亥时,窗外突然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不是杂乱的喧闹,而是千百只脚踩着同一个鼓点在动。沈念安悄悄掀开窗帘一角,心脏猛地一缩——
内城的男女正排着队往城中心走,穿蓝布衫的男人在前,着素色布裙的女人在后,连呼吸声都像是被统一过。他们脸上没任何表情,眼睛半睁半闭,像一群被牵线的木偶,往那座城中最高的阁楼挪动。阁楼檐角挂着的红灯笼在风里一动不动,像是画上去的,门楣上那块“聚芳楼”的匾额,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红光。
“他们要去哪?”沈念安不解,指尖攥得发白。她看到下午塞给她靛蓝布的小伙计也在队伍里,手里还抱着匹刚染好的布,走得笔直,仿佛怀里揣的不是布,是块石头。
御宸乾已经起身,佩剑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去看看吧!念安这对你来说不是坏事,我会看着你的。”沈念安点点头,然后推开门,外面的空气里除了染布的气味,还多了种淡淡的腥甜,像是血混着花蜜的味道。
她跟在队伍末尾,脚步放得极轻。越靠近聚芳楼,那股腥甜味越浓,队伍里的人却像没闻见似的,依旧迈着整齐的步子。到了阁楼门口,沈念安才发现大门两侧站着两个穿黑衣的汉子,面无表情地检查每个进门的人——不是查身份,而是看他们的手腕。
“把手伸出来。”黑衣汉子的声音像磨过的石头。一个织布的姑娘顺从地抬起手,手腕内侧有个淡蓝色的印记,像朵没开的花。汉子看了眼,就让她进去了。
前面的队伍突然停了。一个穿绿裙的姑娘被拦了下来,她手腕上空空如也,脸色瞬间惨白。“我……我昨天还有的……”她语无伦次地辩解,声音发颤。
黑衣汉子没说话,只是朝旁边摆了摆手。两个同样穿黑衣的人走过来,架起姑娘的胳膊就往旁边的巷子拖。姑娘的哭喊声尖锐刺耳,却没一个人回头,队伍里的男男女女依旧面无表情地往前挪动,仿佛被拖走的不是同类,是块没用的染布。
沈念安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倒出点墨绿色的膏体抹在手腕上。“这是用靛蓝草汁调的,能糊弄一时,还好我进城觉到处走买了点。”
刚抹好,前面的队伍就轮到他们了。黑衣汉子的目光落在他们手腕上,那抹临时画的蓝印在月光下有些发假,沈念安的心跳得像要撞破喉咙。好在汉子只是扫了一眼,就侧身让开了路。
踏入聚芳楼的瞬间,沈念安差点被里面的气味呛得咳嗽。浓重的腥甜味扑面而来,混合着汗水和某种草木燃烧的味道,让人头晕目眩。一楼大堂空荡荡的,只有八根盘龙柱,柱身上缠着厚厚的红绸,上面沾着些暗褐色的污渍,看着像干涸的血迹。
一楼大堂空无一人,只有十二根朱红柱子,每根柱子上都缠着半旧的红绸。通往二楼的楼梯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而那些不堪入耳的声音,正从二楼的各个房间里钻出来,混杂着喘息与低吟,像无数条毒蛇钻进人的耳朵里。
沈念安察觉到有人,连忙用轻功往二楼去
二楼是环形的走廊,围着中间的天井,两侧是一间间紧闭的房门。此刻大部分房门都关着,只有几扇虚掩着,里面传来低低的说话声,却听不清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