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棚里弥漫着老人身上特有的衰败气息和草药的苦涩味。老妇人蜷缩在干草堆里,似乎睡着了,呼吸微弱而绵长。苏挽晴靠在冰冷的木板墙上,脚踝的肿痛和腹中的饥饿让她无法入眠,只能睁大眼睛,警惕地听着棚外的风声和远处隐约的犬吠。
这一夜,注定漫长。
天快亮时,老妇人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醒了过来。她摸索着想要起身,却显得十分吃力。苏挽晴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扶了她一把。
“多谢……”老妇人声音沙哑,借着棚隙透进的微光,仔细打量了一下苏挽晴,目光在她明显不自然的脚踝上停留片刻,“姑娘不是本地人吧?这脚……”
“不小心崴了。”苏挽晴含糊道,不欲多言。
老妇人也没再多问,只是颤巍巍地从角落里摸出半个干硬的窝头,掰了一小半递给苏挽晴:“吃点吧,垫垫肚子。”
那窝头粗糙剌嗓子,带着一股霉味,但苏挽晴没有拒绝,低声道谢后,小口小口地啃了起来。她知道,这可能是老妇人自己都舍不得吃的口粮。
“世道艰难啊……”老妇人看着棚外渐亮的天光,喃喃自语,“像姑娘这样落难的人,老婆子见得多了……能帮一把是一把吧。”
苏挽晴心中微动,沉默地吃着窝头。
天亮后,老妇人拄着拐棍,说要出去讨点吃的和药。苏挽晴本想跟她一起去,但脚伤让她寸步难行,只能留在窝棚里等待。
等待的时间格外煎熬。她怕老妇人一去不回,更怕有官差或者沈砚的人搜寻到这里。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老妇人终于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用破布包着的、已经冷掉的杂粮饼,还有一小包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草药。
“用这个敷敷脚,土方子,有点用。”老妇人将草药递给苏挽晴,又把杂粮饼推给她,“吃吧。”
苏挽晴看着那黑乎乎的草药和同样粗糙的饼子,眼眶有些发热。萍水相逢,这点滴的善意,在这冰冷的逃亡路上,显得如此珍贵。
她依言将草药捣碎,敷在肿痛的脚踝上,一阵清凉之后是火辣辣的刺痛,但似乎确实缓解了一些胀痛感。
“婆婆,您知道……这附近有什么活计,是像我这样的……女子能做的吗?”苏挽晴试探着问道。她不能一直靠人接济,必须尽快找到生计,哪怕是最微薄的。
老妇人看了她一眼,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浆洗、缝补、或者去大户人家帮佣……都得有保人,看你这样子……”她摇了摇头,“难。”
苏挽晴的心沉了下去。
“不过……”老妇人顿了顿,压低声音,“西市那边有个‘暗渠’,有些见不得光的活计,给钱快,但风险也大……”
暗渠?苏挽晴立刻明白了,那是黑市或者做一些灰色交易的地方。
风险大,但也可能是唯一的机会。她需要钱,需要尽快弄到路引和出城的办法。
“谢谢婆婆指点。”苏挽晴低声道。
老妇人叹了口气:“姑娘,看你也是个明白人。那地方鱼龙混杂,小心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能不去……还是别去。”
苏挽晴知道老妇人是好意,但她别无选择。
她在窝棚里又休息了一天,靠着老妇人讨来的少量食物和那点草药,脚伤稍微好转了一些,至少能勉强慢走了。她将身上那身换来的粗布衣裙撕扯得更破旧些,用锅底灰抹了抹脸,让自己看起来更加落魄普通。
第二天傍晚,她辞别了老妇人。老妇人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又塞给她半个窝头。
按照老妇人模糊的指点,苏挽晴拄着树枝,七拐八绕,来到了西市边缘一片更加破败、污水横流的区域。这里的气氛明显不同,行人神色匆匆,眼神警惕,交易多在阴暗的角落里低声进行。
这就是“暗渠”。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恐惧,混入了人流。她看到有人在交易来路不明的皮货,有人在兜售劣质的私盐,甚至还有人牙子在暗中打量落单的妇孺……
她该找什么活计?她能做什么?
就在她茫然四顾时,一个穿着体面、但眼神闪烁的中年男人注意到了她,走了过来。
“这位姑娘,看着面生啊?可是遇到了难处?”男人脸上堆着笑,目光却像打量货物一样扫视着她。
苏挽晴心中一紧,警惕地后退半步:“我……我想找点活计。”
“活计?”男人笑了笑,“好说好说。看姑娘这通身气度,不像普通人家的,可是识文断字?”
苏挽晴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就更好了!”男人眼睛一亮,“我这儿正好有个轻省活儿,帮人抄录些文书,工钱日结,如何?”
抄录文书?苏挽晴心中疑窦丛生。在这种地方,会有这么正经的活计?
见她迟疑,男人又压低声音道:“姑娘放心,就是些普通的商事文书,主家催得急,书局忙不过来,才找到这儿。就在前面不远,环境清净,绝无危险。”
苏挽晴看着男人那看似诚恳的笑容,心中警铃大作。这太像诱饵了。她立刻摇头:“不了,我再看看。”
说完,她不等男人再开口,转身快步混入人群,消失在一个岔路口后。
男人看着她消失的方向,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对旁边一个蹲着的闲汉使了个眼色。那闲汉会意,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苏挽晴心脏狂跳,知道自己可能被盯上了。她不敢回头,拼命加快脚步,在迷宫般的暗巷中穿梭,试图甩掉身后的尾巴。
然而,脚伤限制了她的速度,身后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
就在她即将被追上的刹那,旁边一扇破旧木门忽然打开,一只干瘦却有力的手猛地将她拽了进去!
“砰!”木门在她身后迅速关上。
苏挽晴惊魂未定,背靠着门板剧烈喘息,抬头看去,只见拽她进来的,赫然是那个在别院送饭的——老苍头!
他此刻换了一身更破旧的棉袄,脸上也做了些伪装,但那双眼睛,苏挽晴绝不会认错!
“是……是你?”她声音颤抖,难以置信。
老苍头(或许现在该称他为神秘人)没有回答,只是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侧耳倾听着门外的动静。
外面传来了那个闲汉气急败坏的咒骂声和搜寻的脚步声,过了一会儿,才渐渐远去。
神秘人这才转过身,看向苏挽晴,沙哑地开口,声音依旧难听,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
“不想死,就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