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兰遗迹深处那场惊心动魄、关乎正邪生死的较量,虽已尘埃落定,但其引发的波澜,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正以惊人的速度,向着整个西北边陲,乃至更广阔的江湖扩散开去。
那些侥幸从环形坑洞战场中生还、或是后来赶到目睹了那修罗场般景象的武者们,在最初的震惊、愤怒与劫后余生的庆幸之后,口耳相传间,两个名字被反复提及,如同星辰般冉冉升起,迅速掩盖了所有关于“楼兰异宝”的虚妄传闻。
其一,便是那于千钧一发之际,不惜以身犯险,悍然闯入祭坛核心,以决绝一剑破碎血色珠子、导致玄冥教血祭功败垂成、自身却险些魂飞魄散的青衣少年——“星霜剑”李玄尘!
其二,则是关键时刻挺身而出,率领同门牵制玄冥教徒、救下众多“祭品”,并在最后关头于废墟中寻得奄奄一息的李玄尘,不顾自身损耗、倾力救治的凌霄阁天才女弟子——“惊鸿剑”苏映雪!
尤其是这两人之间那微妙的关系。从最初长安城退婚的对立,到楼兰遗迹中摒弃前嫌、联手抗敌的默契,更是被传得绘声绘色,充满了传奇色彩。
“嘿!你们是没瞧见!当时那祭坛邪光冲天,眼看血祭就要完成,是李少侠!他如同天神下凡,一人一剑,硬是顶着那玄冥教老魔头的滔天凶威,直冲祭坛顶端!那一剑的风采……啧啧,简直无法形容!硬生生把那邪珠子给捅破了!”
“可不是嘛!若非李少侠舍命一击,咱们这些人,恐怕都得成了那祭坛上的冤魂!”
“苏仙子也是女中豪杰!若非她带领凌霄阁弟子在外牵制,李少侠也难以成功!而且,听说最后李少侠重伤垂死,是苏仙子不顾自身安危,在废墟里将他扒出来的!”
“啧啧,谁能想到,当初退婚的一对,如今竟成了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的搭档?这世事,当真难料啊!”
“‘星霜剑’李玄尘,‘惊鸿剑’苏映雪!这‘楼兰双剑’之名,当之无愧!”
诸如此类的议论,在金沙镇、在通往各地的商路、在大小茶馆酒肆中疯狂流传。“星霜剑”与“惊鸿剑”联手破敌、挽救众多武林同道于危难的事迹,如同长了翅膀般,迅速传遍西北,并向着中原腹地蔓延。
李玄尘那以弱击强、悍不畏死的胆魄,以及那诡异而强大的寂灭剑意;苏映雪那明辨是非、顾全大局的侠义之心,以及精妙绝伦的凌霄阁剑法;还有两人那从对立到合作的戏剧性转变……这一切,都成为了江湖中人津津乐道的谈资。他们的名声,经此一役,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再无人敢因李玄尘的“散修”身份或是过往的“废柴”之名而有丝毫轻视。
然而,在这如潮的赞誉背后,暗流依旧涌动。
消息传回凌霄阁设在西北的临时据点,高层反应不一。
以萧逸风、孙淼为首的部分保守派弟子与一些顽固长老,听闻此事后,非但没有丝毫欣喜,反而更加嫉恨交加。尤其是对李玄尘,其风头彻底盖过了凌霄阁年轻一代,更让萧逸风这曾经的天之骄子颜面尽失。
“哼!不过是侥幸破了邪教阴谋,便敢如此张扬!若非苏师妹从旁协助,他焉能成功?”萧逸风面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狠狠一掌拍在桌上,檀木桌面瞬间布满裂痕。
孙淼在一旁煽风点火:“萧师兄所言极是!那李玄尘分明是借我凌霄阁之势,才得以成名!苏师姐也是……为何偏偏要与那小子走得如此之近?平白堕了我凌霄阁的威名!”
而另一部分较为开明、或与苏映雪交好的长老与弟子,则对苏映雪在此次事件中的处置表示认可。
一位须发皆白、在阁中素有名望的传功长老捻须叹道:“映雪这孩子,此次做得对。大敌当前,自当以天下正道为重,个人恩怨暂且搁下。她能明辨是非,与李玄尘联手破敌,救下众多同道,实乃侠义之举,为我凌霄阁挣得了名声,有何不可?”
“只是……如此一来,她与那李玄尘……”另一名长老欲言又止。
传功长老摆了摆手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映雪心性坚定,自有主张。倒是阁内某些人,心胸狭隘,只知争权夺利,恐非宗门之福啊……”
这些议论,自然也传到了正在据点内精心照料李玄尘的苏映雪耳中。
她选择了一处清净的独立小院安置李玄尘,亲自为他煎药、喂药,以自身精纯的凌霄阁玄气为他疏导经脉,稳固那因强行爆发而几乎崩溃的丹田与识海。看着榻上那张因失血过多而苍白、却依旧带着不屈棱角的脸庞,苏映雪的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有对他悍勇决绝的敬佩,有对他伤势沉重的担忧,更有一种……连她自己都难以言喻的、细微的悸动。回想起在祭坛废墟中找到他时,他那浑身浴血、气息微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消散的模样,她的心,竟会不由自主地揪紧。
再对比宗门内部那些狭隘的猜忌与攻讦,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与疏离感,悄然在她心底滋生。
“为何……同为宗门弟子,胸怀与眼光,差距竟如此之大?”她坐在床沿,望着窗外皎洁的明月,轻声自语。月光洒在她清丽绝俗的侧脸上,映出一丝迷茫与坚定交织的神色。
李玄尘的坚持本心、快意恩仇,与宗门内部那日益浓厚的功利与算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一次的联手对敌,不仅让她看清了玄冥教的邪恶,也更清晰地看到了身边某些同门的真实面目。
她心中的那座名为“凌霄阁”的信仰丰碑,似乎悄然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就在这时,榻上的李玄尘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睫毛轻轻颤动,似乎有苏醒的迹象。
苏映雪立刻收敛心神,俯身轻声呼唤道:“李师兄?李师兄?”
李玄尘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许久,才逐渐聚焦,看清了眼前那张带着关切与疲惫的绝美面容。
“苏……姑娘……”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破旧风箱,“我们……成功了?”
苏映雪见他醒来,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脸上不由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浅笑,柔声道:“嗯,成功了。玄冥教的阴谋已被粉碎,血魂老人重伤遁逃,众多同道都得救了。李师兄,你……感觉如何?”
李玄尘尝试运转玄气,却引得周身经脉一阵剧痛,不由闷哼一声,苦笑道:“看来……这次代价不小。”他环顾四周,“这是何处?”
“这是本阁在金沙镇的据点,很安全,你安心养伤便是。”苏映雪轻声道,“你昏迷了三日,外界……如今都在传颂你‘星霜剑’的威名呢。”
李玄尘闻言,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目光平静:“虚名而已,何足挂齿。只要阴谋得破,无辜者得救,便值得。”他的目光落在苏映雪略显憔悴的脸上,诚挚道:“还要多谢苏姑娘救命之恩,以及……信任之情。”
苏映雪微微一怔,对上他那清澈而真诚的目光,心头那丝悸动再次泛起。她避开他的视线,低声道:“李师兄言重了,若非你舍命一击,后果不堪设想。我们……是并肩作战的伙伴,何须言谢。”
“伙伴……”李玄尘咀嚼着这个词,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是啊,伙伴。”
窗外,月华如水,静静流淌。
屋内,两人一时无言,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与平和,在悄然流淌。
“楼兰双剑”的名声,正如这窗外的月光,悄然洒遍江湖。然而,名声带来的,不仅是荣耀,更有潜伏的危机与更加复杂的未来。
李玄尘需要时间恢复伤势,消化此次生死搏杀带来的感悟;而苏映雪,则需要在宗门的压力与内心的抉择之间,找到属于自己的道路。
新的风暴,或许正在这暂时的平静之下,悄然孕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