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华灯初上。
长安城南,毗邻城墙根的一片区域,屋舍低矮杂乱,巷道狭窄曲折,空气中常年弥漫着劣质酒水、汗臭与某种难以言喻的腐朽气息。这里是长安城光鲜表皮下的阴影,三教九流汇聚,底层百姓挣扎求存之地,也是诸如“黑虎帮”此类帮派赖以生存、作威作福的土壤。
黑虎帮总舵,设在一处看似普通、实则占地颇广的大院之内。院门紧闭,门前悬挂着两盏昏黄的灯笼,灯罩上绘着模糊的虎头图案,在夜风中轻轻摇晃,投下晃动不安的光影。
正厅之中,灯火通明。
帮主王魁端坐于上首一张铺着虎皮的大师椅上。他年约四旬,身材魁梧雄壮,满脸横肉,一双环眼开阖之间精光闪烁,太阳穴高高鼓起,显露出不俗的修为。他周身隐隐散发着一股凝气中期武者的气息,虽不算顶尖,但在这城南一带,已是足以震慑宵小。
此刻,他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粗壮的手指一下下敲击着坚硬的梨花木扶手,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如同敲在下方肃立几人的心坎上。
疤脸刘和那名同样鼻青脸肿的喽啰,正战战兢兢地跪在厅中,将傍晚在集市被李玄尘击退的经过,添油加醋、却又不敢过分隐瞒地禀报了一遍。
“……帮主,那小子邪门得很!身法滑溜得像泥鳅,力气也大得出奇,下手还贼狠!属下……属下们一时不察,着了他的道儿……”疤脸刘捂着依旧隐隐作痛的肋骨,声音带着哭腔,脸上那道疤也因恐惧而扭曲着。
“废物!”王魁猛地一拍扶手,声音如同炸雷,震得厅内烛火都摇曳了一下,“两个凝气初期,对付不了一个玄脉淤塞的废柴?还被当众打得屁滚尿流!我黑虎帮的脸,都让你们这两个废物丢尽了!”
他胸中怒火翻腾。黑虎帮能在城南立足,靠的就是狠辣与凶名。今日之事若传开,他王魁还有何脸面在这一带混?那些原本惧怕他们的商户、摊贩,岂不是要生出异心?
“帮主息怒!”旁边一名留着山羊胡、眼神精明的师爷连忙上前一步,拱手道,“此事确有蹊跷。那李玄尘三年前便已玄脉淤塞,沦为废人,此事长安城内人尽皆知。如今竟能击败疤脸刘二人,其中必有缘故。或许……是他得了什么机缘,恢复了部分实力?”
王魁冷哼一声,眼中凶光闪烁:“管他什么机缘!敢动我黑虎帮的人,就是在太岁头上动土!查!给老子查清楚他的底细!看看他背后是不是有人撑腰!”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森寒:“若是没有……哼!老子要亲自出手,废了这小子!将他剥光了吊在城门口,让所有人都看看,得罪我黑虎帮的下场!以儆效尤!”
“是!帮主!”厅内众人齐声应诺,杀气腾腾。
几乎在同一时间,位于长安城更为繁华的东市附近,一座气派的宅邸门前,悬挂着“凌霄阁”三个鎏金大字的牌匾。此处,正是凌霄阁设在长安的分支据点。
宅邸内的一间书房中,烛火通明。
一名身着凌霄阁标准蓝白劲装、年约二十七八岁的执事弟子,正坐在书案后,处理着日常的事务文书。他名叫赵明,面容普通,但眼神锐利,修为已达凝气后期,是此处分舵颇为得力的干员。
他正翻阅着一份关于附近区域玄气异动记录的卷宗,忽听得窗外传来一阵细微的议论声,似乎是两名负责外围巡逻的低阶弟子在闲谈。
“……听说了吗?城南那边,今天出了件稀奇事。”
“哦?什么事?”
“就那个以前挺有名的‘废柴’李玄尘,知道吧?听说今天把黑虎帮的疤脸刘给打了!而且是一打二,把那俩货揍得抱头鼠窜!”
“真的假的?他不是玄脉淤塞,早就废了吗?”
“千真万确!集市上好多人都看见了!都说那李玄尘好像恢复了武功,身手利索得很!”
窗外的议论声渐渐远去。
书案后的赵明执事,执笔的手微微一顿,抬起头,眉头轻轻皱起。
“李玄尘?”他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觉得有些耳熟。略一思索,便想了起来。那是数日前,阁主亲传弟子苏映雪苏师姐前来长安,似乎就是为了与此人解除婚约。当时此事在分支内部还引起过一些私下议论。
“恢复了武功?击败了黑虎帮的喽啰?”赵明眼中闪过一丝疑虑。黑虎帮的喽啰虽不入流,但好歹也是凝气初期的武者。一个玄脉淤塞三年的废人,怎么可能突然拥有击败他们的实力?是讹传?还是……此人身上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变化?
他沉吟片刻。苏师姐前脚刚走,这李玄尘后脚就闹出动静……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牵扯到与凌霄阁有过婚约之人,又是苏师姐亲自处理的事情,似乎值得留意一下。
出于职责的谨慎,他取过一张便笺,提笔蘸墨,在上面简单记录道:
“据闻,与青竹小院原婚约对象李玄尘相关。其人近日似有武力恢复迹象,于城南集市击退黑虎帮低级成员两名。战力不明,缘由待查。留意。”
写罢,他将便笺放入一个标有“待呈报”字样的木匣中。这只是例行公事的记录,是否会引起上层重视,尚未可知。
而此刻,长安城西,一家名为“清源”的高雅客栈,天字号的客房内。
苏映雪并未入睡。她临窗而立,望着窗外长安城的万家灯火,清冷的面容在灯影下显得有些朦胧。
她已完成了师门交付的另一项任务,本打算明日一早便启程返回凌霄阁总坛。然而,不知为何,心中却总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滞涩之感,仿佛有什么东西未能真正放下。
白日里,她曾在城中茶楼稍作歇息,隐约听到邻座有茶客谈及城南趣闻,其中似乎……提到了“李玄尘”这个名字。虽只是只言片语,模糊不清,却像一颗投入静湖的小石子,在她本已平静的心湖中,再次泛起了微澜。
那个青竹小院中的少年,那双平静之下蕴含着不屈火焰的眼睛,那写下“各自安好”四个字时的决绝与傲骨……一幕幕,不受控制地在她脑海中浮现。
他……如今怎么样了?
那日自己的决绝,是否太过……
那些市井传闻,又是怎么回事?
她轻轻摇了摇头,试图将这些杂念驱散。宗门任务已了,婚约已解,那人如何,与自己再无瓜葛。武道之途,当心无旁骛。
然而,那份因李玄尘而起的、意外而复杂的感觉,却如同附骨之疽,悄然埋藏心底,并非那么容易彻底抹去。她只是将其强行压下,不再深究。
夜渐深。
青竹小院中,李玄尘对即将涌动的暗流尚无所知。
他刚刚结束了一次《太虚引星诀》的修炼,正疲惫而满足地擦拭着身上的汗水与逼出的污垢。感受着体内那丝星辉能量又壮大了一分,对《流风回雪剑》的意境也多了一分领悟,他心中充满了充实与希望。
云姨端着一碗温热的药膳走进来,看着他虽疲惫却眼神晶亮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色,但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将碗递给他,柔声道:“趁热喝了,补补元气。”
李玄尘接过碗,感激地看了云姨一眼,仰头饮尽。
他知道,自己的力量还远远不够。黑虎帮的报复,或许就在眼前。他必须更快地变强!
他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目光坚定。
长安城依旧歌舞升平,但在那看不见的角落,暗流已然开始涌动。坊间的议论,帮派的杀机,宗门的留意……所有的一切,都预示着,青竹小院的平静,即将被彻底打破。
更大的风波,正在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