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渊线)**
西侧绝壁之下,气氛肃杀如同战场。
临时堆砌的土灶上,几口大铁锅正熬煮着气味刺鼻的浓稠药膏,那是根据发现的痕迹,加倍配置的驱雾药方。另一些兵士则将磨成粉末的硫磺、硝石与数种气味辛辣冲鼻的干草药材混合,分装进皮囊。空气中弥漫着硝石硫磺的微臭与药材的苦涩,混杂着谷口飘来的、那甜腻中带着腐朽的毒瘴气息,形成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怪味。
宇文渊已换上了一身利于行动的墨色劲装,外罩防水的油布披风,左臂伤口被重新紧密包扎,但微微颤抖的指尖和苍白的唇色,依旧泄露了他身体的虚弱与体内“缠丝蛊”的不安躁动。然而,他的脊背挺得笔直,目光如同淬火的寒铁,死死盯着前方那片翻涌的、仿佛无边无际的粉白雾墙。
“王爷,药烟已备好,精锐五十人,皆已服下避瘴汤,携带三日干粮与武器。”凌峰上前禀报,声音凝重。这五十人,几乎是此刻营地中所有状态尚可的高手的集合,此去凶多吉少。
“点火。”宇文渊声音冷硬,没有一丝犹豫。
命令下达,浸透了混合药膏的巨大火把被点燃,炽烈的火焰瞬间升腾,橘红色的火光在浓雾前显得微弱却顽强。更有兵士将混合好的药粉撒入火中,“轰”的一声,火势猛涨,并爆发出大量浓白中带着青绿、气味极其刺激呛人的烟雾!
“进!”宇文渊一声令下,率先举着一支燃烧的药火把,踏入迷雾。
浓烈刺鼻的药烟如同一条愤怒的巨龙,扑向前方的粉白毒瘴。两股性质迥异的雾气激烈交锋,发出“嗤嗤”的细微声响,接触面剧烈翻腾。药烟所过之处,那甜腻的毒瘴竟真的被短暂驱散、中和,开辟出一条能见度勉强达到数丈、却依旧狭窄不稳的“通道”。
宇文渊一马当先,脚步迅疾而稳定,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通道两侧不断试图重新合拢的毒雾。药烟刺激得人眼泪直流,呼吸道火辣辣地疼,但他浑然不觉,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向前!再向前!早一刻找到她!
队伍沿着崎岖湿滑的山壁艰难推进。这方法虽有效,但消耗巨大,后方需要不断点燃新的药火把、抛洒药粉,才能维持这条脆弱的通道。浓烟与残余毒雾的混合,也让不少士兵感到头晕目眩,必须咬牙强撑。
突然,前方探路的斥候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宇文渊心头一紧,快步上前。只见通道前方不远处,地面上散落着几枚幽蓝色的、造型独特的菱形飞镖,旁边还有凌乱的脚步痕迹和……几滴已经半干涸的、暗红色的血迹!
那飞镖的形制,宇文渊在落霞镇客栈和隐翠谷祭坛都见过——“幽冥隼”!
而血迹……新鲜程度不超过一日!
他的心脏骤然缩紧,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汐儿……她果然被这些人追上了!还受了伤!
无边的恐慌和暴怒如同岩浆般冲上头顶,烧得他眼前发红。他蹲下身,指尖沾起一点血迹,那暗红的颜色刺痛了他的眼睛。
“加速前进!循着痕迹追!”他嘶声下令,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担忧而扭曲。体内原本被强行压制的“缠丝蛊”,因这剧烈的情绪波动和不断吸入的混合气体,开始更加猛烈地窜动,左臂伤口处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痛楚,但他此刻已完全顾不上了。
汐儿,坚持住!本王来了!
**(慕容汐线)**
“逆生泉”旁,杀机已至顶点。
慕容汐将剧痛灼热的右手再次探入淡红色的泉水中,拼着废掉这只手的决心,准备做最后的搏命一击。那面具杀手显然也看出了她的意图,不再给她机会,手中弯刀划出一道冰冷的弧光,直劈她持“水”的右手腕!同时,另外两名杀手从侧翼包抄,封死了她所有退路。
避无可避!
慕容汐眼中厉色一闪,不退反进!在弯刀临腕的刹那,她猛地将右手从泉中抽出,却不是泼洒,而是将满手的淡红泉水,连同泉底捞起的一把混合着诡异晶石碎屑的灼热泥沙,狠狠向着迎面而来的面具杀手脸上掷去!
这一下出乎意料!面具杀手虽急闪,但距离太近,仍有不少混合着晶石碎屑的泉水泼溅到他面具和脖颈上!
“嗤——!”更加剧烈的腐蚀声响起!那特制的金属面具竟然被烫得冒起淡淡白烟,边缘与皮肤接触的地方瞬间红肿起泡!脖颈处的衣物更是被灼穿,皮肉发出可怕的滋滋声!
“啊——!”面具杀手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猛地捂住了脸,剧痛让他失去了进攻能力。
而慕容汐在掷出“武器”的同时,身体已借着前冲之势,就地一滚,险险避开了侧翼袭来的刀锋,却也因此彻底耗尽了力气,滚倒在泉眼另一侧,距离那刻着“逆生”的石块仅一步之遥。
她的右手此刻已经痛到麻木,皮肤通红肿胀,部分地方甚至开始起泡溃烂,惨不忍睹。左肩箭伤崩裂,右肩飞镖处更是血流如注,眼前阵阵发黑,耳中嗡鸣不止。
剩余两名“幽冥隼”杀手见首领受创,又惊又怒,刀锋更加狠辣地逼向已无力再战的慕容汐。
难道……真的到此为止了?
慕容汐望着逼近的刀光,意识开始模糊。宇文渊……对不起……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隆隆——!”
一阵沉闷的、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的轰鸣,突然响彻整个山坳!地面开始剧烈震动!
是地震?!
不!慕容汐猛地看向那“逆生泉”!只见泉眼中心如同沸腾一般,剧烈地翻滚起来,淡红色的泉水水位急速上涨,那股奇异的苦涩气味变得无比浓烈,甚至带上了硫磺般的刺鼻!泉眼周围的暗沉晶石,在震动中簌簌掉落,露出后面……隐约可见的、人工开凿的痕迹?!
这泉眼下方,竟然另有乾坤?!
突如其来的地动山摇,让两名“幽冥隼”杀手也站立不稳,攻势顿缓。
慕容汐不知道这变故是福是祸,但这是她唯一的机会!求生的本能让她爆发出最后一丝力气,趁着杀手摇晃、注意力被异象吸引的瞬间,用还能动的左手,死死抓住了那块刻着“逆生”的青黑石块边缘!
就在这时,泉眼沸腾到极致,“噗”地一声,一股更大的水柱夹杂着灼热的蒸汽和更多的晶石碎块喷涌而出,瞬间弥漫了整个小坳!滚烫的水汽和浓烈的苦涩硫磺味让人窒息!
“咳咳!”两名杀手被这滚烫的蒸汽和碎屑逼得连连后退,视线一片模糊。
混乱中,慕容汐只觉得抓住石块边缘的左手猛地一沉——那石块,似乎是活动的!她不及细想,用尽最后力气向下一按,同时身体借着地动的摇晃,向旁边奋力一滚!
“咔嚓”一声轻响,那块青黑石块竟然向下翻转,露出了一个黑黢黢的、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一股更加强烈、混合着陈腐尘土和奇异药味的冷风,从洞中倒灌而出!
慕容汐毫不犹豫,用尽最后的清醒,朝着那洞口翻滚进去!
在她身影消失于洞口的下一刻,“轰”的一声,那块翻转的石板似乎因机关老化或震动,又猛地弹回了原位,严丝合缝,仿佛从未打开过。
灼热的水汽渐渐散去,地动也缓缓平息。山坳内,只剩下沸腾后水位稍降、依旧冒着气泡的“逆生泉”,受伤惨重、痛苦呻吟的面具杀手,以及两个惊魂未定、茫然四顾的“幽冥隼”杀手。
慕容汐,消失了。
**(宇文渊线 - 接续)**
几乎是同一时间,正带人沿着血迹和痕迹急速追赶的宇文渊,也感受到了脚下传来的明显震动,以及空气中骤然增强的、混合着硫磺和苦涩药味的奇异气息!
“前面有变!”他心头狂跳,不祥的预感如同冰水浇头,“快!”
当他们冲破最后一片格外浓郁的毒雾,循着气味和隐约的打斗声(来自受伤杀手的呻吟),终于抵达那个隐秘的山坳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诡异的淡红色泉眼,受伤的“幽冥隼”杀手,以及……空无一人、不见伊人踪影的战场!
“汐儿——!!!”
宇文渊的目光瞬间扫遍整个不大的山坳,没有!哪里都没有她的身影!只有地上那尚未干涸的、不止一处的血迹,以及泉边那只……被丢弃的、浸染了血污的、属于她的破损香囊!
他踉跄上前,捡起那只香囊,上面熟悉的药草气息混合着血腥,让他眼前一阵发黑。体内的“缠丝蛊”因极致的恐慌和绝望而疯狂翻腾,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再也压抑不住,猛地喷了出来,溅在潮湿的地面上,与她的血迹混在一起。
“王爷!”凌峰大惊,连忙扶住他。
宇文渊推开凌峰,猩红的眼睛死死盯住那几个受伤或惊呆的“幽冥隼”杀手,声音嘶哑如地狱修罗:“她人呢?!说!”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潮,瞬间笼罩了整个山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