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的晨曦驱散了夜的阴霾,却驱不散萦绕在慕容汐心头的沉重。影鸠吐露的“海外蓬莱阁”与“副阁主墨渊”,如同两块巨石压在她心上。对手的势力远超想象,远在海外,神秘莫测,且手中可能掌握着完整的《沧溟异闻录》与“长生引”秘法。
宇文渊因伤势和疲惫,后半夜终于在她轻柔的安抚下沉沉睡去。慕容汐却毫无睡意,她坐在床边,借着微弱的晨光,凝视着他沉睡的容颜。即便在睡梦中,他的眉头依旧微微蹙着,肩部的绷带提醒着她,他为自己付出了多少。
她轻轻抚平他眉间的褶皱,指尖流连过他棱角分明的脸颊,心中涌起无尽的不舍与决绝。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宇文渊是大周的靖安王,是军心所向,是朝堂支柱。他肩上的担子太重,他的安危关乎江山社稷。而“幽冥隼”与“蓬莱阁”的目标是她,是她的慕容氏血脉。若继续让宇文渊陪在她身边,他只会一次次为她涉险,一次次伤痕累累。下一次,是否还能如此幸运?
她不能,也绝不允许自己成为他的负累,更不能让他因自己而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疯狂滋长,逐渐清晰、坚定。
她必须离开。
独自去面对“幽冥隼”,独自去追查“蓬莱阁”和“长生引”的真相。只有将所有的危险引到自己身上,才能让宇文渊抽身事外,安心养伤,处理他的朝政大事。
她知道这很危险,几乎是九死一生。但她更知道,若两人继续同行,最终可能会拖着他一起坠入深渊。
天色渐亮,慕容汐轻轻起身,最后深深地看了宇文渊一眼,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入灵魂深处。然后,她毅然转身,走到书案前,铺纸研墨。
她需要留下一封信,一封能让他暂时安心、不会立刻疯狂寻找她的信。
笔尖蘸满浓墨,却久久未能落下。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化作寥寥数行,刻意模仿着平日里轻松的语气,却掩不住字里行间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决绝:
“王爷安启:见字如面。汐忽忆及,家父除《沧溟异闻录》外,似于江南旧友处另存有关于慕容氏秘辛之手札残卷,或对破解‘长生引’之谜至关重要。事态紧急,汐恐迟则生变,故不辞而别,先行前往探寻。王爷伤势未愈,万请于粤州好生静养,待汐取得线索,定即刻返归。勿念,勿寻。珍重。 汐 手书”
她将“勿念,勿寻”四个字写得格外重。折好信笺,压在茶杯下。她又将之前收集到的所有关于“惑心木”、“幽冥隼”以及影鸠口供的整理文书放在一旁,确保宇文渊醒来后能立刻掌握所有已知信息。
做完这一切,她换上早已准备好的、最不起眼的粗布衣裳,易容成一个面色蜡黄的病弱少年,将真正的“惑心木”样本和几样必备的药物、银针贴身藏好。她没有惊动任何人,包括凌峰,如同融入晨雾的一滴水珠,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处临时据点,汇入了粤州城清晨开始苏醒的人流之中。
宇文渊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多日的疲惫与伤势让他这一觉睡得格外沉。他下意识地向身边摸去,却捞了个空。
“汐儿?”他睁开眼,室内空无一人,只有海风透过窗棂吹拂着帐幔。
一股莫名的不安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他猛地坐起身,牵动了肩伤也浑不在意,目光迅速扫过房间,立刻看到了书案上那封异常显眼的信笺。
他几乎是扑过去,一把抓起信笺,快速拆开。当看到那熟悉的字迹和内容时,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捏着信纸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手背青筋暴起!
“慕容汐——!”一声压抑着滔天怒意与恐慌的低吼从他喉间迸出。
江南?手札残卷?鬼才信!她分明是知道了“蓬莱阁”的存在,不想连累他,所以选择独自去面对那未知的、极度的危险!
这个认知如同最锋利的刀刃,狠狠剜刮着他的心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她怎么敢!她怎么敢就这样抛下他,独自去涉险?!她把他宇文渊当成了什么?一个需要她牺牲自己来保护的废物吗?!
“凌峰!凌峰!”他厉声喝道,声音因愤怒和恐惧而微微颤抖。
凌峰应声而入,看到王爷那副濒临失控的骇人模样和手中捏得变形的信笺,心中咯噔一声,立刻跪倒在地:“王爷!”
“她人呢?!什么时候走的?!往哪个方向去了?!”宇文渊的声音冰寒刺骨,周身散发出的戾气几乎要将整个房间冻结。
凌峰额头冷汗涔涔而下:“属下……属下不知!属下一直守在院外,并未见到慕容姑娘离开……”他心中也是惊骇万分,慕容姑娘是如何在他们这么多高手的眼皮底下,悄无声息离开的?
“废物!”宇文渊一脚踹翻身前的椅子,胸膛剧烈起伏,眼中布满了血丝,“找!给本王去找!就是把粤州城,把整个岭南给本王翻过来,也要把她给本王找回来!!”
“是!是!属下立刻去办!”凌峰连滚爬爬地冲出房间,立刻调动所有能动用的人手,全城秘密搜寻。
宇文渊独自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看着那封被他攥得皱巴巴的信,看着那“勿念,勿寻”四个刺眼的字,只觉得一股毁灭一切的冲动在体内疯狂叫嚣。
他猛地一拳砸在身旁的墙壁上,坚硬的石墙竟被他砸得微微凹陷,拳峰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心痛,早已覆盖了所有。
“慕容汐……”他咬着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磨出来,“你最好给本王好好的……若你敢有丝毫损伤,上穷碧落下黄泉,本王也定要将你抓回来,锁在身边,一辈子都不准你再离开半步!”
狂怒与恐慌之后,是无边无际的担忧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坚定。他绝不允许她独自面对一切。无论她去了哪里,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还是龙潭虎穴,他都一定要找到她!
他迅速冷静下来,开始分析。汐儿聪明绝顶,她既然决定独自行动,必然会隐藏行踪,不会轻易被找到。她最可能去的地方……是哪里?影鸠提到了“海外蓬莱阁”,但她孤身一人,不可能立刻出海。那么,她最有可能先去寻找更多关于“蓬莱阁”的线索,或者……寻找能够对抗“蓬莱阁”的力量或方法。
江南?或许并非全是托词。慕容氏渊源流长,江南文人荟萃,或许真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故旧或线索藏于那里。
“来人!”宇文渊再次下令,声音已恢复了惯有的冰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兵分两路。一路,继续在粤州及周边严密搜寻;另一路,立刻准备快船,随本王北上江南!同时,传令京城,动用所有暗线,查探一切与‘海外蓬莱阁’及‘墨渊’相关的信息!”
他走到窗边,望向北方,目光仿佛要穿透千山万水,锁定那个胆大包天、让他又爱又恨的身影。
汐儿,你逃不掉的。无论你走到天涯海角,本王都会找到你。
而此刻,已经混入一艘北上商船的慕容汐,正倚在船舷边,望着逐渐远去的粤州城轮廓,心中一片空茫与决然。
宇文渊,对不起。等我解决了这一切,若我还有命在……定回来寻你。
浩渺江波之上,两人一个向南追索,一个向北潜行,命运的轨迹在这一刻交错,又向着未知的前路,各自奔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