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蛇岛的喧嚣过后,是死寂的审讯。那被俘的“幽冥隼”成员,代号“影鸠”,是个硬骨头。即便被卸了下巴,无法自尽,他也始终紧闭双眼,对任何问话都充耳不闻,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寻常的刑讯手段,对此等经过严酷训练的死士,效果甚微。
临时征用的海边石屋内,灯火昏暗。宇文渊已洗去脸上那令人不适的脂粉,换回了玄色常服,虽面色依旧因伤势和疲惫而略显苍白,但通身的威压却比之前更盛。他坐在主位,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目光冰寒地注视着被铁链锁住、瘫坐在地的影鸠。
慕容汐(已换回素雅女装)静立一旁,观察着影鸠细微的神情与身体反应,眉头微蹙。她深知,对付这种人,强攻并非上策。
“王爷,”她轻声开口,走到宇文渊身边,低语道,“此人意志坚定,寻常方法恐难奏效。或许……我们可以从他最在意的事情入手。”
宇文渊看向她,眼神带着询问。
慕容汐目光落回影鸠身上,声音清晰而平稳,却带着一种洞察人心的力量:“影鸠,你效忠‘幽冥隼’,所求为何?复辟前朝?还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长生引’?”
影鸠眼皮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依旧不语。
慕容汐继续道,语气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讽:“你可知,你们视为圣物的‘惑心木’,需以慕容氏嫡系心头精血为引?你们所谓的‘长生’,是建立在他人性命枯竭之上的邪术!尔等行此逆天悖理之事,就算真能苟活于世,天道昭昭,岂能容你?”
影鸠的呼吸似乎急促了一分。
“还有,”慕容汐趁热打铁,抛出了最关键的信息,“你们寻找的《沧溟异闻录》,其中关于‘引魂木’(即惑心木)的记载,后半部分至关重要的‘淬炼’与‘承续’之法,早已失传。没有此法,即便你们集齐所有材料,得到的,也只是一剂催命毒药,而非长生仙方!你们……不过是被人利用,白白送死的棋子罢了!”
这话如同重磅炸弹,终于击溃了影鸠的心理防线!他猛地睁开眼,死死盯住慕容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因下巴被卸而模糊不清的声音,眼神充满了震惊、怀疑,以及一丝被欺骗的狂怒!
宇文渊抓住时机,冷声喝道:“说!你们的主子是谁?‘幽冥隼’的老巢在何处?《沧溟异闻录》的全本在谁手中?!”
影鸠剧烈地挣扎起来,铁链哗哗作响。他死死瞪着慕容汐,仿佛要从她脸上分辨话语的真假。良久,他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般瘫软下去,眼中一片灰败。他艰难地抬起未被束缚的手,沾着地上的尘土,歪歪扭扭地写下了几个字:
“海外……蓬莱阁……副阁主……墨渊……”
写完这几个字,他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头一歪,昏死过去。
海外蓬莱阁!副阁主墨渊!
这是一个全新的、令人震惊的名字!一直以来,他们都以为对手潜藏在中原,却没想到,其根基竟在海外!
“立刻核实‘蓬莱阁’与‘墨渊’的信息!”宇文渊当即下令,目光锐利如刀。他看向慕容汐,眼中带着赞许与一丝后怕,“汐儿,若非你洞悉其心,恐怕难以撬开他的嘴。”
慕容汐却无多少喜色,神色反而更加凝重:“王爷,若真如他所言,对手远在海外,势力盘根错节,我们想要彻底铲除,恐怕难上加难。而且,《沧溟异闻录》的全本在对方手中,他们是否已经掌握了完整的‘长生引’炼制之法?”
未知的敌人,遥远的地域,不完整的秘法……前路似乎更加迷雾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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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讯告一段落,已是深夜。海风带着凉意灌入石屋。
宇文渊因伤势和连日劳心,忍不住低咳了几声,脸色愈发苍白。
慕容汐立刻上前扶住他,触手一片冰凉,心疼道:“王爷,你伤势未愈,又连日奔波劳碌,必须休息了。这里交给凌峰他们处理就好。”
宇文渊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忧,心中一暖,顺从地点了点头。他没有拒绝她的搀扶,任由她扶着自己,慢慢走回临时安置的卧室。
卧室狭小简陋,只有一张硬板床和一张旧桌。慕容汐扶他在床边坐下,又去倒了一杯温水递到他手中,然后自然地蹲下身,想要替他脱去靴袜。
“汐儿!”宇文渊握住她的手腕,阻止了她的动作,声音沙哑,“这些事,让下人来做就好。”
慕容汐抬起头,烛光下,她的眼眸清澈而坚定:“王爷为我,连番涉险,甚至不惜……不惜再次扮作女装。汐儿能为王爷做的,也只有这些细微小事了。”她轻轻挣开他的手,执意为他脱下靴袜,又端来热水,动作轻柔地为他擦拭有些冰凉的足踝。
她的指尖温热,触碰在他冰凉的皮肤上,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宇文渊低头看着她专注而温柔的侧脸,看着她长睫在眼下投下的淡淡阴影,心中最坚硬的地方,仿佛被这无声的暖流彻底融化。
他自幼生长于宫廷,见惯了尔虞我诈,习惯了冷硬与孤独。即便是皇兄,也更多是君臣之谊。从未有人,像她这般,不计身份,不图回报,只是单纯地、执着地关心着他这个人,心疼他的伤,担忧他的安危。
“汐儿……”他低声唤她,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依赖与脆弱。
慕容汐抬起头,对上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不再是平日的冰冷与威严,而是翻涌着复杂的情愫,有感动,有疲惫,更有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她溺毙的温柔。
她站起身,坐在他身边,轻轻握住他微凉的手,低声道:“宇文渊,在我面前,你不必总是强撑。会痛,会累,都是人之常情。”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击溃了宇文渊所有的心防。他闭上眼,将额头轻轻抵在她的额头上,感受着彼此温热的呼吸交融。
“汐儿,”他声音低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遇见你之前,本王从未觉得这世间有何可惧,亦不知何为牵挂。如今……却怕极了你受半点伤害,怕极了你离开本王视线。”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袒露内心的恐惧与软肋。慕容汐心中巨震,酸涩与甜蜜交织成汹涌的浪潮。她伸出双臂,轻轻环住他劲瘦的腰身,将脸埋在他胸前,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柔声道:“我也怕。怕你受伤,怕你出事。所以,宇文渊,我们都要好好的,为了彼此,好好保重自己,好吗?”
“好。”他沉声应道,手臂收紧,将她更深地拥入怀中。
狭小的房间内,烛火轻轻跳跃,将相拥的身影投在墙壁上,交织成一体。窗外是未知的狂风骇浪,窗内却是风雨飘摇中,彼此唯一的温暖与依靠。两颗曾经布满坚冰的心,在此刻毫无保留地向对方敞开,融化了所有隔阂,只剩下最纯粹的爱意与守护。
真相的拼图又多了一块,前路的凶险亦加深一层。但此刻,他们只想沉浸在这片刻的安宁与温情之中,汲取力量,迎接明日更大的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