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凤凰带来的账册如同一块关键拼图,将“幻心木”与粤州海商紧密联系起来。然而,官面上的查探进展缓慢,那些老练的海商面对朝廷官员的询问,要么一问三不知,要么语焉不详,显然背后有着极深的顾虑。
“王爷,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慕容汐放下手中毫无进展的回报文书,眉宇间凝着一抹忧色,“这些海商常年与各方势力打交道,警惕性极高,官府的身份反而让他们闭紧了嘴。我们需要一个他们不会设防的身份去接触。”
宇文渊斜倚在软榻上,闻言抬眸:“你有何想法?”
慕容汐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子:“既然官面身份行不通,那便用江湖身份。王爷可还记得……‘慕容玉’?”
宇文渊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茶水险些漾出。那个让他初识心动、又纠结于“断袖”疑云的名字,他怎么可能忘记!他看向慕容汐,只见她眼神清亮,带着跃跃欲试的兴奋,显然并非玩笑。
“你要……再次扮作男装?”宇文渊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明显的不赞同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她青衫执扇、风流倜傥的模样,那般姿态,曾引得多少京城女子侧目,甚至……连他自己都……
“这是最快也是最有效的方法。”慕容汐走到他面前,蹲下身,仰头看着他,认真分析,“‘慕容玉’精通金石鉴赏,对海外奇珍亦有涉猎,这个身份去接触那些海商,打听‘幻心木’的消息,合情合理,不会引起怀疑。况且,‘慕容玉’曾在黑风寨案中露过面,与王爷……嗯,与‘苏瑶姑娘’也有些交集,这个身份是有迹可循的,比凭空捏造一个更可信。”
她又提“苏瑶”!宇文渊额角青筋微跳,那段身着罗裙、捏着嗓子说话的经历,简直是他人生中不可磨灭的“污点”!偏生这丫头还总拿来调侃他。
“不行,太危险了。”宇文渊压下心头翻涌的尴尬与醋意,试图维持冷静,“京城认识‘慕容玉’的人虽不多,但并非没有。若被有心人识破,你的身份便会暴露,届时……”
“所以需要王爷相助啊。”慕容汐打断他,唇角弯起,带着一丝狡黠的依赖,“王爷麾下能人异士众多,替我稍作易容,改变些许容貌特征并非难事。再者,我可以声称‘慕容玉’是慕容汐的远房堂兄,受妹妹所托追查父亲旧案线索,如此一来,即便将来身份关联被察觉,也有合理的解释。”
她考虑得如此周全,显然已深思熟虑。宇文渊看着她闪烁着智慧与决心的眼眸,知道她心意已决。他了解她,看似柔顺,实则骨子里极有主见,一旦认定目标,便不会轻易回头。
他沉默良久,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抚上她的脸颊,指尖带着眷恋与担忧:“……非去不可?”
“非去不可。”慕容汐坚定点头,将脸颊在他温热的掌心蹭了蹭,像只寻求安抚的猫儿,“为了父亲,也为了我们自己。王爷,信我。”
又是这句“信我”。宇文渊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已是一片妥协的深邃:“好。但凌峰必须带人寸步不离,所有行程需提前报备,若有任何异常,立刻撤回,不得有误!”
“谨遵王爷之命。”慕容汐展颜一笑,明媚如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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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京城最负盛名的茶楼“雅茗轩”来了一位特别的客人。
此人一身月白锦袍,腰束玉带,手持一柄紫竹折扇,身形颀长,步履从容。他面容算不得顶顶俊美,却别有一番清雅风流的书卷气,尤其那双眸子,清澈明亮,顾盼间灵动非凡,引得不少茶客暗自打量。
正是易容后的“慕容玉”——慕容汐。
她在二楼临窗的雅座坐下,点了一壶上好的龙井,姿态优雅地自斟自饮,目光却似不经意地扫过楼下熙攘的街道,以及对面那家挂着“粤海奇珍”招牌的铺子。据查,那家铺子的东家与粤州来的大海商关系匪浅。
不多时,一位穿着富态、满面红光的中年男子在伙计的引领下走上二楼,径直走向“慕容玉”的座位,拱手笑道:“这位可是慕容玉公子?在下粤海商行的管事,姓钱。”
“正是在下,钱管事请坐。”慕容汐起身还礼,声音刻意压低,带着几分少年人的清朗,却又沉稳有度。
两人寒暄落座,慕容汐便以探讨海外奇珍异宝为引,逐渐将话题引向了一些具有特殊功效的草木。她言辞恳切,引经据典,对各类香料的特性如数家珍,俨然一位痴迷此道的风雅之士,很快便赢得了钱管事的信任与谈兴。
“……说到奇特的草木,老夫倒真听说过一桩。”钱管事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神秘,“前些时候,听一位跑南洋线的老舵手提起,说是在一个极偏僻的海岛上,见过一种怪树,开的花像莲花,却是木质的,夜里会发光,香气能让人产生幻觉,当地土人视若神明,称之为‘惑心木’,等闲不肯让外人靠近。”
惑心木!慕容汐心头剧震,这与“幻心木”仅一字之差,特征却如此吻合!她强压下激动,面上依旧云淡风轻,摇着折扇道:“哦?竟有如此奇物?可惜无缘得见。不知那老舵手可曾带回些许样本?若有机会,在下愿出重金求购一二,以供研究。”
钱管事摇了摇头,惋惜道:“那地方凶险得很,有去无回者十之八九,那老舵手也是侥幸逃回,哪里敢带什么东西回来。不过……”他顿了顿,左右看看,声音更低,“听说,之前也有人花了大价钱,在暗中打听这东西的下落,好像……还是北边来的贵人。”
北边来的贵人!慕容汐眸光一凝,与凌峰隐在暗处交换了一个眼神。线索越来越清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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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慕容玉”与钱管事相谈甚欢之际,雅茗轩对面的一座酒楼包厢内,宇文渊正临窗而立。他并未易容,只是换了一身不起眼的常服,但通身的冷冽气度却难以完全掩盖。
他的目光穿透街道,牢牢锁在二楼那个月白色的身影上。看着她与那钱管事谈笑风生,举止潇洒自如,俨然一个翩翩佳公子,心中那股酸涩与担忧交织的情绪便愈发浓烈。
他知道这是计划的一部分,知道她是为了正事,可亲眼看到她以男装示人,与旁人(尤其是男人)如此“亲近”,胸口就像堵了一团棉花,闷得发慌。他甚至荒谬地觉得,此刻的“慕容玉”,比女装的她,似乎……更吸引某些人的目光?比如,那个时不时偷瞄她的店小二?
跟在身后的凌峰感受到自家王爷周身散发的低气压,默默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小心翼翼地道:“王爷,慕容姑娘……公子他应对得体,并未露出破绽。”
宇文渊冷哼一声,没有回头,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本王知道。”就是知道她才做得好,他才更不放心!
就在这时,楼下街道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只见几名衣着华丽的纨绔子弟,簇拥着一个眼熟的身影走了过来——正是对慕容汐(女装)颇有好感,曾多次赠书示好的柳文清!
宇文渊瞳孔骤缩!柳文清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更让他心头火起的是,柳文清似乎注意到了二楼临窗的“慕容玉”,脚步微微一顿,抬头望去,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惊讶与……探究之色。
显然,柳文清认出了这与他心中“慕容姑娘”容貌有几分相似,却又气质迥异的“慕容玉”!
而雅座内的慕容汐,也看到了楼下的柳文清,心中暗道一声“不妙”。她面上不动声色,对钱管事笑道:“今日与钱兄一席谈,胜读十年书。在下还有些俗务,先行一步,改日再邀钱兄品茗。”
她必须立刻离开,避免与柳文清正面接触,以免横生枝节。
然而,她刚起身,还未走出雅座,就听到楼梯口传来柳文清温文尔雅却带着疑惑的声音:“楼上那位,可是……慕容玉公子?”
慕容汐脚步一顿,心中叫苦。宇文渊在对面酒楼看得分明,拳头瞬间握紧,几乎要按捺不住冲过去的冲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娇柔做作、却带着几分熟悉腔调的女声,突兀地在楼梯口响起:
“哎呦~这不是柳公子吗?真是好巧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鹅黄衣裙、体态“婀娜”、以团扇半遮面的“女子”,正扭着腰肢走上楼来。那“女子”身量颇高,举止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别扭感,尤其是那双偶尔抬起的眼眸,冷冽如冰,与那身娇柔的打扮格格不入。
不是被迫再次“营业”、男扮女装的靖安王宇文渊,又是谁?
慕容汐:“!!!”
柳文清:“???”
凌峰及众暗卫:“……”(默默低头,不忍直视)
宇文渊(苏瑶版)强忍着把这身裙子撕碎、把柳文清扔下楼的冲动,捏着嗓子,继续用那令人头皮发麻的语调说道:“柳公子~您这是要找谁呀?奴家……奴家可是寻了您好久呢~”他说着,还“娇嗔”地跺了跺脚。
柳文清被这突如其来的“苏瑶姑娘”弄得措手不及,一时忘了追问“慕容玉”,尴尬地拱手:“苏、苏姑娘?你怎么会在此处?”
趁着柳文清被宇文渊(苏瑶)缠住的空隙,慕容汐立刻对钱管事使了个眼色,低声道:“钱兄,后会有期。”随即身形一闪,在凌峰的掩护下,迅速从另一侧楼梯离开。
直到“慕容玉”的身影消失,宇文渊(苏瑶)才仿佛刚看到柳文清身后的纨绔们,夸张地以扇掩面:“哎呀~这么多公子爷在,奴家真是不好意思~柳公子,我们换个清静地方说话嘛~”说着,也不管柳文清愿不愿意,半拉半拽地将他拖下了楼。
一场潜在的危机,就以这样一种荒诞离奇的方式化解了。
对面酒楼包厢内,真正的宇文渊(常服版)看着楼下那辣眼睛的一幕,嘴角狠狠抽搐了几下,最终却化为一声无奈又带着些许宠溺的叹息。
这丫头……真是他的克星。而他自己……为了她,这脸面也算是彻底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