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叶吹曲的急智之举,竟意外博得满堂彩,连太后都抚掌称赞“苏丫头心思灵巧,别具一格”。宇文渊强撑着温婉笑容谢恩落座,后背的冷汗却几乎浸透内衫。他偷偷吁了口气,只盼这该死的宴会尽快结束。
然而,他这“别具一格”的表现,似乎给太后留下了过于深刻的印象。
宴会气氛愈加热络,几位世家公子也纷纷展示才学,或泼墨山水,或即兴赋诗。慕容汐自然不甘人后,她并未作画,而是执笛轻奏一曲。笛声清越空灵,时而如山间清泉淙淙,时而如林间微风拂过,技艺之高,意境之美,瞬间将众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过去。
宇文渊不由自主地被笛声吸引,望向那个沐浴在午后暖阳下的身影。月白长衫,玉笛横唇,眉眼低垂,神情专注而温柔。此时的慕容玉,褪去了几分平日里的戏谑风流,显出一种沉静内敛的气质,竟……格外动人。
【这家伙,倒也不是全无是处。】他心下暗忖,随即又被这念头惊到,慌忙移开视线,暗骂自己又被皮相所惑。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太后赞叹不已,看向慕容汐的目光愈发欣赏:“玉公子果然名不虚传,此曲只应天上有。哀家听闻你与苏丫头甚是投契?”
慕容汐放下玉笛,拱手笑道:“太后娘娘谬赞。苏小姐风姿卓然,性情……率真,在下确实心生仰慕,有幸得小姐青眼,常感惶恐。”她这话说得半真半假,眼神含笑瞥向一旁的宇文渊。
宇文渊被她那声“率真”和“仰慕”说得头皮发麻,脸上刚褪下去的热度又涌了上来,只能僵硬地低着头,假装研究地毯上的花纹。
太后看看俊逸非凡、才华横溢的慕容玉,又看看“娇羞”垂首、我见犹怜的“苏瑶”,眼中流露出愈发满意的神色。她与身旁的太妃交换了一个眼神,微微颔首。
殿内其他贵女公子们似乎也嗅到了什么不寻常的气息,目光在慕容汐和“苏瑶”之间来回逡巡,带着好奇与探究。
宇文渊心中警铃大作,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果然,太后放下茶盏,笑容慈爱地开口:“哀家看你们二人,一个郎才,一个女貌,性情又相投,站在一起真是般配得很。苏丫头年纪也不小了,靖安王常年忙于军务,怕是顾不及你的终身大事。今日哀家便做个主,为你二人……”
“太后娘娘!”宇文渊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得礼仪了,猛地抬起头,失声打断太后的话。他脸色煞白,声音都变了调:“臣女……臣女蒲柳之姿,资质愚钝,万万配不上玉公子!且……且臣女自幼体弱,曾立誓要多陪伴父母几年,暂不愿谈及婚嫁!还请太后娘娘收回成命!”
他语无伦次,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编出这么个借口,心跳快得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赐婚?!把他赐给慕容玉?!开什么玩笑!他是王爷!是男人!怎么能嫁给另一个“男人”?!就算慕容玉可能……可能有点……那也不行!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皇兄要是知道了,怕是要笑背过气去!
慕容汐也是一怔,显然没料到太后会有此一举。她看向吓得花容失色(真的)、连连推拒的“苏小姐”,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似是惊讶,又似是……一丝极淡的失落?随即她便恢复如常,也起身拱手道:“太后娘娘美意,在下感激不尽。只是婚姻大事,非儿戏,还需父母之命,更需两情相悦。苏小姐既暂无此意,在下亦不敢强求。还请太后娘娘体谅。”
她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全了太后的面子,又婉拒了婚事,还将主动权推给了“苏瑶”。
太后见两人都如此推拒,尤其是“苏瑶”反应激烈,不似作伪,倒像是真的被吓到了,不免有些扫兴,但也不好强逼,只得笑道:“既如此,倒是哀家心急了。你们年轻人自有缘法,也罢,此事容后再议。”
宇文渊闻言,这才如同捡回一条命般,虚脱地坐回位置,手脚都在发软,后背已是湿透。他偷偷瞪了慕容汐一眼,却见对方也正看着他,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和……玩味?
【看什么看!差点就被你害死了!】宇文渊气结,却又无法发作,只能憋屈地扭过头。
经此一吓,接下来的宴会宇文渊更是食不知味,坐立难安,只盼着赶紧结束。
好不容易熬到宴会散场,他几乎是第一个起身告辞,逃也似的离开了慈宁宫。
回到靖安王府,宇文渊一脚踹开书房的门,扯掉身上那些繁琐的首饰和外套,气得浑身发抖。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赐婚?!还是赐给一个男人!慕容玉!都是你害的!”他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的暴怒雄狮。
只要一想到太后那未尽的赐婚话语,他就感到一阵恶寒和后怕。若是太后当时不管不顾直接下了旨,那他真是……百口莫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而更让他心烦的是,在听到赐婚的瞬间,除了惊恐和愤怒之外,心底深处,似乎还有一丝极其微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异样悸动?
【不可能!绝不可能!】他用力摇头,试图将那荒谬的感觉甩出去。【本王是被气糊涂了!对,一定是这样!】
他一定是被慕容玉那张脸和那些故作深情的戏码迷惑了!才会产生那种诡异的错觉!
“逐风!”他猛地朝门外吼道。
“属下在!”逐风立刻现身。
“去查!给本王仔仔细细地查慕容玉!他的出身,他的背景,他来京城的目的,他每日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一丝一毫都不许漏掉!”宇文渊面色阴沉,语气森寒,“本王倒要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来路!是否与码头那伙人有关,是否……另有所图!”
“是!”逐风领命,瞬间消失。
宇文渊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心情依旧无法平静。
慕容玉……你接近“苏瑶”,究竟意欲何为?
而另一边,慕容汐回到住处,回想今日慈宁宫发生的一切,也是觉得啼笑皆非。
“太后居然想赐婚?”她摩挲着玉笛,哑然失笑,“这下玩笑可开大了。”
她倒是没什么心理负担,毕竟她的真实身份是女子,就算真赐婚,最后无法圆房的也是宇文渊。她只是没想到,宇文渊的反应会如此激烈。
“那般拼死拒绝……”慕容汐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看来咱们的靖安王殿下,对‘断袖之癖’抵触得很啊。”
不过,经此一事,宇文渊定然会对“慕容玉”更加警惕和探究。她也需要更加小心才是。
“也好,”她唇角微勾,“水越浑,才越好摸鱼。宇文渊,咱们就看看,谁先查出谁的底细。”
太后的一场小宴,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湖中,激起了层层涟漪。
赐婚的乌龙,让宇文渊对慕容玉的观感变得更加复杂难辨,疑窦丛生。
而慕容汐则觉得这场游戏愈发有趣。
两人之间的猫鼠游戏,在身份错位与暧昧猜疑中,悄然升级。
真正的风暴,似乎正在酝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