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现在才发觉……”
“是不是……有点太迟钝了?”
慕容汐这句带着痛楚与调侃的话语,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宇文渊摇摇欲坠的理智。
“你——!”宇文渊猛地俯身,双手撑在她身侧的马车车辕上,将她困在自己与车厢之间,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翻涌着滔天的巨浪,有震惊,有被欺瞒的怒火,有后怕,更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强烈情感!
“慕容玉……不,慕容汐!”他几乎是咬着她的名字,声音因为极致的情绪而沙哑不堪,“你竟敢……你竟敢如此戏弄于本王?!”
戏弄?慕容汐微微蹙眉,肩头的伤痛让她脸色更白,但眼神却依旧清亮,她仰头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写满了混乱与愤怒的俊脸,轻轻吸了口气:
“戏弄?王爷以为,我舍命相救,屡次涉险,甚至此刻……挨了这一剑,都只是为了戏弄于你?”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直击人心的力量。
宇文渊被她问得一噎,看着她肩头那片刺目的鲜红,那怒火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大半,只剩下满满的心疼与……慌乱。
是啊,若只是戏弄,何必一次次救他于危难?何必替他挡下这致命的一剑?
可是……女子!她竟然是女子!
这个认知依旧让他头晕目眩。他回想起过往的种种——绣楼之中的贴近耳语,宫宴之上的巧妙解围,破屋之中的依偎,客栈里的“宣言”,还有这一路上,那些让他心烦意乱又不由自主被吸引的靠近与触碰……原来,一切都有了解释!那些他归结于“断袖”的荒谬悸动,根本就是……就是……
就是他对一个女子,最正常不过的心动!
这个结论让他浑身一震,如同醍醐灌顶,却又带来了更深的无措。
“为何……为何要瞒我?”他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委屈和……颤抖。他气她的欺瞒,更气自己的迟钝!他早该发现的!那么多破绽!
慕容汐看着他眼中翻腾的复杂情绪,看着他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眼眶,心中轻轻一叹。她忍着痛,抬起未受伤的手,轻轻拂开额前散落的一缕沾了血污的发丝,语气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坦诚:
“起初,只为方便行事。女子之身,行走江湖,查探案情,总有诸多不便。”
“后来……”她顿了顿,目光直直地望入宇文渊眼底,那里面仿佛有星辰坠落,有深海翻涌,“后来发现王爷您……对‘男子’身份的在下,似乎格外……困扰和抗拒。我便想着,或许以此身份,更能接近真相,也能……省去许多麻烦。”
省去麻烦?是指省去他因为“断袖”而产生的那些羞愤和纠结吗?宇文渊想起自己之前的种种窘态,脸颊一阵发热,更是气结!
“你……你可知本王……”他想说“你可知本王因此纠结痛苦了多久”,但这话太过直白羞耻,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我知道。”慕容汐却仿佛听懂了他的未尽之语,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极淡、却仿佛能融化冰雪的笑容,“我知道王爷因‘他’而困惑,因‘他’而恼怒,甚至……因‘他’而心生涟漪。”
她的目光太过清澈,太过洞悉,让宇文渊无所遁形。
“我并非存心戏弄。”她的声音柔和了下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认真,“只是情势所迫,真相未明之前,我不敢,也不能……轻易坦诚。”
她看着他,看着这个一直以来冷硬如冰、此刻却因为她而方寸大乱的男人,轻声问道:“如今,王爷已知真相。是觉得被欺瞒而愤怒,还是……觉得如释重负?”
如释重负?
宇文渊愣住了。
是了,当那青丝披散、当她肩头染血、当那惊天的真相在他面前炸开时,除了最初的震惊和愤怒,那紧随其后的、如同卸下千斤重担般的轻松感,又是从何而来?
他终于不必再为自己的“异常”而感到羞耻和恐慌!
他终于可以正视自己内心深处,那早已悄然滋生的、名为“慕容玉”……不,是“慕容汐”的情愫!
原来,他心动的,从来不是一个男子。
原来,那些让他心跳失序的靠近与触碰,并非荒谬。
原来……他宇文渊,并没有病。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狂喜,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伪装和挣扎!那被他压抑了太久的情感,终于找到了正确的出口,汹涌澎湃,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死死地盯着眼前这张苍白却依旧带着倔强笑意的脸,看着她清澈眸子里映出的、自己那无比狼狈又无比真实的倒影,所有的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行动,快于思考。
他猛地伸出手,不再是之前的犹豫和颤抖,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一把将她紧紧地、紧紧地拥入了怀中!小心地避开了她肩头的伤口,却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一般!
慕容汐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闷哼一声,肩头的伤被牵扯到,带来一阵锐痛,但她却没有挣扎。
她能感觉到抱住她的这个男人,那剧烈的心跳,那微微颤抖的身体,那紧绷的肌肉里蕴含的、几乎要失控的汹涌情感。
“慕容汐……”他将脸埋在她颈侧散落的青丝间,贪婪地呼吸着那熟悉的、此刻却带着血腥气的冷冽竹香,声音闷闷的,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和后怕,“你吓死本王了……”
你骗得本王好苦……
你差点……差点就……
后面的话,他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只要一想到那柄淬毒的剑可能刺中的是要害,他就恐惧得浑身发冷。
慕容汐靠在他坚实温暖的胸膛上,听着他如同擂鼓般的心跳,感受着他怀抱的力度,一直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奇异地放松了下来。肩头的疼痛似乎也不再那么难以忍受。
她轻轻抬起未受伤的手,回抱住他精壮的腰身,将脸颊在他胸口蹭了蹭,如同寻找依靠的猫儿,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慵懒和不易察觉的依赖:
“现在……王爷还觉得,在下是‘戏弄’吗?”
“还觉得……与在下同行,是‘麻烦’吗?”
宇文渊身体一僵,随即将她抱得更紧,仿佛生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他咬着牙,在她耳边,用带着一丝凶狠,却又无比清晰的语气,一字一顿地道:
“是麻烦!”
“是天大的麻烦!”
“但是……”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出了那句早已在他心底盘旋了千百遍、却因“性别”之碍而迟迟未能出口的话:
“本王……甘之如饴!”
甘之如饴!
他认了!认了这个让他方寸大乱、让他又气又恨、却又让他无法放手、甚至愿意以命相护的“麻烦”!
慕容汐闻言,在他怀中,缓缓地、缓缓地绽开了一个无比真实、无比璀璨的笑容,那笑容驱散了她脸上的苍白,仿佛令周围的夜色都为之明亮。
她轻轻“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安心地靠在他怀里。
够了。
有他这句话,之前所有的隐瞒、所有的冒险、甚至肩上的这一剑,都值得了。
周围的侍卫们早已识趣地背过身去,清理战场,看押俘虏,将这片空间留给了这对刚刚经历了生死、捅破了窗户纸的……有情人。
凌峰指挥着手下,眼角余光瞥见自家王爷那前所未有、堪称“温柔”(虽然动作依旧有点僵硬)地抱着慕容姑娘(!)的模样,忍不住咧开了嘴,露出了一个老父亲般欣慰的笑容。
唉,王爷这棵万年铁树,总算是开花了!虽然这花开得有点……惊心动魄,但结果是好的就行!
夜色依旧深沉,血腥气尚未散尽。
但在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厮杀的山林营地中,却有某种温暖而坚定的东西,正在悄然滋生,蔓延,驱散了所有的阴霾与寒意。
宇文渊抱着怀中失而复得的“珍宝”,感受着她真实的体温和微弱的气息,心中那片因真相而掀起的惊涛骇浪,渐渐平息,化作一片前所未有的宁静与满足。
他终于,找到了他的“玉公子”。
不,是他的慕容汐。
而他们的故事,显然,还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