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京城已有数日,队伍沿着慕容汐指出的“一线天”小道艰难前行。正如其所料,这条路极其难行,很多时候需要下马牵行,甚至需要侍卫在前方用刀剑劈砍藤蔓荆棘开路。空气湿热,林间弥漫着腐败枝叶和某种奇异花香混合的浓烈气味,蚊虫肆虐,即使涂抹了厚厚的驱虫药膏,依旧不时有侍卫被叮咬得龇牙咧嘴。
环境恶劣,行程缓慢,宇文渊的心情也如同这崎岖的山路,一路向下。他本就因慕容玉送行时那番举动而心绪不宁,此刻更是烦躁不堪。
“还有多久能穿过这片林子?”他抹了把额角的汗水,语气不耐地问在前面探路回来的斥候。
“回……回东家,”斥候赶忙改用商队称呼,“按地图所示,至少还需两日。”
宇文渊眉头拧得更紧。两日!他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飞到那“陨星谷”!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马鞍旁的行囊,那个用油纸包好的小包裹硬硬的轮廓膈应着他的手心。这几天,他无数次想把这“来历不明”的东西扔掉,但手伸进去几次,最终都又缩了回来。
【不过是些寻常药茶蜜饯,丢了浪费!】
【本王才不是舍不得!只是……只是不想辜负他人……好意!】
【对,只是不想显得本王心胸狭隘!】
他努力为自己怪异的行为寻找着合理的借口。
这日午后,天气愈发闷热,林间一丝风也没有。宇文渊只觉得胸口发闷,头也有些昏沉,连日的疲惫和心火交织,让他胃口全无,午间只勉强用了些干粮,此刻喉间干涩发苦,心情更是跌至谷底。
凌峰递上水囊,他喝了几口,那寡淡的清水却丝毫无法缓解喉间的不适和心头的燥郁。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再次瞥见了那个行囊。
【……酸甜生津,王爷若是……心情不畅时,含上一颗,或可缓解一二。】
慕容玉那带着一丝柔和的话语,不合时宜地再次在耳边响起。
鬼使神差地,宇文渊的手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再次伸进行囊,摸索着,将那个油纸包拿了出来。
在凌峰和其他侍卫好奇(又不敢明着看)的注视下,他动作略显僵硬地、一层层拆开了油纸。里面果然分装着几个小包,一包是混合好的干草药,散发着清凉气息;另一包,则是色泽诱人、裹着细白糖霜的梅子蜜饯。
他拈起一颗蜜饯,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带着一种“试毒”般的悲壮神情,将其放入了口中。
下一刻,一股极其强烈的、恰到好处的酸意瞬间在口腔中炸开,刺激得他口水迅速分泌,紧接着,被压制住的甘甜滋味缓缓浮现,巧妙地中和了酸涩,形成一种无比清爽的口感。
那顽固的喉间干苦,竟真的被这酸甜的滋味冲刷得七七八八!昏沉的头脑似乎也清醒了几分,胸口的憋闷感奇迹般地消散了不少。
宇文渊愣住了。
他怔怔地看着手中剩下的蜜饯,又感受着口中那挥之不去的酸甜余味,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这慕容玉……做的东西,竟然……真的有用?
而且,这味道……莫名地让他想起那个人。清冽,又带着点捉摸不透的甜,像他身上的竹香,也像他时而戏谑、时而……偶尔流露出的一丝真心?
这个联想让宇文渊心头猛地一跳,耳根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热。他赶紧将剩下的蜜饯包好,塞回行囊,仿佛那是什么烫手山芋。
“咳,”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掩饰自己的失态,对凌峰道,“传令下去,原地休息一刻钟。”
“是,东家!”凌峰连忙应下,偷偷瞄了一眼自家主子那微微泛红的耳根和明显缓和了许多的脸色,心中对慕容公子的敬佩之情犹如滔滔江水。一颗蜜饯就能把炸毛的王爷捋顺几分,这本事,绝了!
休息期间,宇文渊靠在一棵大树下,闭目养神。口中那酸甜的滋味久久不散,连带着慕容玉那张带着狡黠笑意的脸,也在他脑海中愈发清晰。
【他此刻在京城做什么?】
【是否又在哪里故弄玄虚?或者……又在逗弄哪个像柳文清那样的“小白脸”?】
一想到柳文清,宇文渊心里那股刚被压下去的不舒服劲儿又冒了出来,还夹杂着一丝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酸意?
他猛地睁开眼,烦躁地“啧”了一声。
怎么又想那个混蛋了?!那家伙给他下了蛊吗?!阴魂不散!
他强迫自己将思绪拉回正事,思考着到达“陨星谷”后该如何行动,如何寻找赤焰金的线索。然而,想着想着,思绪又不受控制地飘到了慕容玉给他的那张地图上,飘到了她指出“一线天”小道时那笃定的眼神,飘到了她提及西南部落图腾时的熟稔……
这慕容玉,对西南似乎了解得也太过深入了。他到底是什么人?真的只是一个游历四方的商人或者……医者?
无数疑问再次涌上心头,与口中那酸甜的滋味和脑海中那张挥之不去的笑脸交织在一起,让宇文渊刚刚舒缓了一些的心情,又重新变得纷乱如麻。
他恨恨地发现,即使那人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也依然能轻易搅动他的情绪。
这趟西南之行,查案还没什么头绪,他自己的心,倒先像是陷入了这西南的密林瘴气之中,迷雾重重,找不到出口了。
“出发!”休息时间一到,宇文渊立刻站起身,翻身上马,语气比之前更加冷硬,仿佛想用这种方式来斩断所有不该有的杂念。
队伍再次启程,在幽深险峻的“一线天”小道上艰难前行。
而宇文渊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京城后不久,那抹青衫身影,也悄然消失在了京城的繁华之中,方向,似乎……也是西南。
一场看似分离,实则命运交织的旅途,正在这崇山峻岭之间,缓缓拉开序幕。